春香一心想讓大小姐避免被清怡公主厭棄,一時竟忘了自己的小命仍在夫人手中攥著。
不只是她,還有爹娘和弟弟,他們?nèi)胰说拿\都由夫人掌握著。
爹娘老了,農(nóng)莊的活太苦太累,想去西山的別莊看守灑掃。
弟弟春樹今年十二歲,若能給哪位公子爺當(dāng)個小廝長隨,就像侯爺身邊的慕良和慕平一樣,將來的前程也算是穩(wěn)當(dāng)了。
而這些,原本黃嬤嬤都許諾給了她。
春香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她很想向大小姐表忠心,但卻又無法承擔(dān)起夫人震怒的后果。
她正忐忐忑忑不知所措時,忽聽大小姐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倒還有幾分真,也罷,看在你及時提醒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p> 如錦望著春香,“明日,我就先讓周氏高興一下吧!”
春香連忙說道,“可是,那樣的話,大小姐您怎么辦?”
她急匆匆地解釋,“清怡公主自小就耍鞭,她的皮鞭又是定制的,很是韌利,鞭鞭見血?!?p> 如錦瞇了瞇眼,“那我也不能只顧自己安全,倒叫你受罰呀!放心,不論如何,我總是臨安侯長女,花宴又是為我而設(shè),公主會有分寸的?!?p> 公主有沒有分寸她不知道,但她又不是一根木頭樁子,人家打過來,她難道不會跑嗎?
她伸了伸懶腰,“好了,我真有些倦了,先歇一會,等晚飯來了,你叫我。”
春香淚眼汪汪地點頭,“嗯!”
她心里感動極了!
大小姐千金之軀,卻如此為她著想,甚至不惜因此直面危機(jī)。而她,卻差一點成了害死大小姐的殺人兇手!
實在是……羞愧難當(dāng)……
如錦有些困乏,但那只是身體,此刻,她的頭腦正飛速地轉(zhuǎn)著,消化著今日從小桿子那得到的信息。
慶陽郡主的死,孔家的反應(yīng)過快,與平時的冷漠截然不同。反常即妖,這說明此事與孔家脫不了干系。
郡主的棺木是空的。
孔家操辦葬禮,先將郡主府原有的人馬圈禁,是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郡主的尸體不見了嗎?
那么,郡主的尸體到底去哪了?
孔家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的掩蓋者呢?
雖說肉身只是一具皮囊,但人總要知道自己是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的。為前世的結(jié)局尋一個答案,才能在今生徹徹底底重新開始。
何況,如錦總覺得,她的今生與前世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得去一次孔家,見一見孔煊。
她想。
三十年過去了,這世上知曉答案的人恐怕沒剩下幾個,而孔煊該是最有可能清楚一切之人。
但她一個深閨弱女,想要見孔煊談何容易?或許……她可以先想法子認(rèn)識一下如今的孔侯?
如錦一時有些頭疼。
從前她有皇帝舅舅庇護(hù),不論做什么事都暢通無阻。
想見什么人就光明正大找上人家去,要問什么話就開門見山地問。倘若不從,就直接捆了關(guān)著餓上幾天,沒有問不出來的話。
而現(xiàn)在,光是生存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提做點什么了。
不行,若是等著機(jī)會來找她,那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她得主動出擊!
如錦驀然睜開眼,“春香!”
春香推門進(jìn)來,“大小姐,還沒有到晚膳的時候……”
如錦問道,“筆墨紙硯可都有?”
春香愣了愣,“西間倒是設(shè)了一個書房,昨日庫房也送了些書畫擺設(shè),但筆墨紙硯是沒有的……”
雪柳閣剛收拾出來沒多久,先只是按著最尋常的擺設(shè)著,看大小姐喜歡什么再添。
她也暗自揣度過,依著大小姐的性子,或許會喜歡刀槍棍棒這些東西?但萬萬沒想到大小姐居然是個讀書人啊。
如錦說道,“那你現(xiàn)在就去問庫房要一些來。”
不一會兒,春香氣喘吁吁地回來,“大小姐您看這些行嗎?”
她面上頗有得色,“管事的說,這些都是上好的東西,比著大公子的份給的?!?p> 等大公子過了十五歲,侯爺就要請封世子,那可是臨安侯府的繼承人!大公子用的紙筆,想來該是不差的。
果然,如錦笑著點頭,“很好?!?p> 她伸出食指勾了勾,“春香,你會磨墨嗎?不會?來,我教你??!”
春香……
她跺了跺腳,“大小姐不要拿奴婢打趣!早上管家不是送來了四個小丫頭嗎?其中有一個小翠是會磨墨的,我去叫她?!?p> 不一會兒,小翠來了。
其余三個丫頭也好奇跟了來。
春香說道,“正好人來齊了,還請大小姐給她們幾個賜名?!?p> 她解釋起來,“這幾個丫頭是新買了訓(xùn)好的,隨意給取了一些小紅小翠的名字,等到分配了主子,再請主子賜名。”
四個丫頭齊刷刷地福身,“請大小姐賜名!”
如錦笑呵呵地說道,“我取名的手藝可很一般,或許還不如小紅小翠好聽呢?!?p> 她身邊第一小太監(jiān)叫小桿子,四大侍女叫鍋碗瓢盆,更別提銅錘鐵餅這些了。
春香忙道,“不拘叫什么,是大小姐賜的名就行。”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將來大小姐出閣,這幾個肯定是要帶去靖遠(yuǎn)侯府的?!?p> 如錦想了想,“這樣吧,你叫苕溪,你叫蜀素,你叫值雨,你叫甘露?!?p> 她笑了起來,“我正好想著要寫字,便給你們?nèi)∽痔?dāng)名如何?”
四個丫鬟高興壞了,“多謝大小姐賜名!”
大小姐真是淘氣,剛開始還真以為要像四公子的丫鬟那樣叫小魚小兔小羊小龜,真是松了一口氣!
雖然她們不懂什么字帖不字帖的,但聽著就很美不是嗎?
蜀素留下磨墨,其他幾個丫鬟先行退下。
如錦展宣,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了一篇金鉤鐵馬般剛勁有力的字。
等它干了,她對春香說道,“趁著天還未黑,你幫我將這個送去松濤院。”
春香一愣,“這……”
她訕訕說道,“松濤院不肯收的。良叔這個人不好說話,就是夫人要送冰糖蓮子羹進(jìn)去,良叔也不讓呢!”
如錦笑笑,“你且先去送,人家不收你就再帶回來便是,又不損失什么。說不定,也許,可能,萬一,要是收下了呢?”
她這一篇是前朝的名將沈步君的《與親書》,是沈?qū)④娕R上戰(zhàn)場前對家中老父的辭別書,寫滿了他對父親的孺慕之情,尊敬之意和此去戰(zhàn)場將要離別的不舍牽掛之心,讀來蕩氣回腸又感人至深。
這且不提。
就算只是沖著顏暉的筆跡,如錦相信,松濤院也一定不會拒絕這份小禮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