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 嫁禍
晚上放工后,各個車間的門打開,人群和沙丁魚們一樣擁擠著從一個個小門口涌出,一下將寬敞的水泥路面填滿。
人群三三兩兩,有男有女,但都是年輕人。路上有女孩子的說笑聲,也有男孩子的叫嚷聲,整個廠區(qū)仿佛活了起來。
一個身著寬大工作服的矮小女孩,湊到另外一個染了黃發(fā)臉上敷白粉,一臉高傲的女孩旁。
“悅悅,一起去吃宵夜嗎?”
被稱為悅悅的女孩挑了挑眉,本不想理會,但想到還要用她們,就點(diǎn)點(diǎn)頭,“你去喊下劉鳳她們,我請你們?nèi)S外面的夜市吃好吃的?!?p> 矮小女孩聽到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連忙點(diǎn)頭,嘴里還殷勤的奉承,“悅悅你真大方,每次都讓你破費(fèi)?!?p> 哼,話說的好聽,東西沒見你少吃。江悅悅心中不屑,但她面上不顯,只是淡淡說:“咱們都是好朋友,分那么清做什么。我先去門口等你們,你去喊她們?!?p> 于是矮小女孩轉(zhuǎn)身去喊其他人,四五個人一起手勾手去廠門外一條煙霧繚繞的小巷子里面吃夜宵。
江悅悅給她們幾個買了炸串后,自己也拿著串烤面筋心不在焉的吃著。
“今天可真冷啊,吃點(diǎn)熱乎的真舒坦?!币粋€滿臉痘痘的黑胖女孩一邊吃油炸香腸一邊說。
“是啊,天氣這么冷,那個誰今天晚上肯定能睡個好覺了?!卑∨⒑鋈缓俸俚男α?,她邀功一樣的對江悅悅說:“悅悅,等下回去你就能看好戲了?!?p> 江悅悅因?yàn)樾纳先瞬淮罾碜约憾脨赖男那槲⑽⒑昧它c(diǎn),“哦?”
“對對,今天我們將陶冬的被子褥子都澆濕了,她現(xiàn)在肯定一臉晦氣吧,哈哈哈哈哈。不知道這次她會不會哭,可惜看不到她哭的樣子?!焙谂峙⒁贿吚峭袒⒀室贿呎f道。
在江悅悅的指示下,她們幾個暗里一直在找陶冬的麻煩。比如故意在她上廁所時將她反鎖在內(nèi),在她洗衣服時候故意將臟水灑在她身上,在她灌熱水的時候擠她讓她被熱水濺到,或是弄丟她洗的衣服等等。
“不過那女人還挺倔,都這樣了還硬挺著不吭聲?!睆膭倓傞_始就沒說過話的短發(fā)女孩有點(diǎn)疑惑。
以前她們也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過其他人,被欺負(fù)的人無一不會在幾次后就心態(tài)崩潰,最后默默離開廠里。
“哼,那是我們手下留情,留著她慢慢玩。”黑胖女孩咧著嘴笑,臉上的痘痘隨著扭曲到一起。
“誰讓她不自量力去接近程哥。”矮小女孩跟著附和,“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貨色,又土又丑,就該她顏色瞧瞧。”
江悅悅就來微微好轉(zhuǎn)的心情,聽到這句話馬上又轉(zhuǎn)陰,她黑著張臉冷冷道:“汪曉丹,你別將她和偉航扯在一起,聽著就膈應(yīng),她也配?”
短發(fā)女孩挽起她的手臂,“就是,程哥是我們悅悅的,怎么會將那個什么冬放在眼里,我們教訓(xùn)她純粹是看她晦氣,天天拿本書裝清高給誰看。我說的對吧悅悅?”
江悅悅才不會承認(rèn)自己是見到陶冬和程偉航在圖書館一起看書,看到程偉航主動找她說話,甚至坐在一起吃飯才會嫉妒到發(fā)狂。
“小欣說的沒錯,我就是覺得陶冬太裝,都來這打工了還裝什么乖乖女。”江悅悅點(diǎn)頭。
短發(fā)的小欣朝汪曉丹得意的一笑,馬屁拍在馬腿上了吧。
汪曉丹暗暗咬牙,她和孫欣一向面和心不和,兩人都是江悅悅的“朋友”,而江悅悅是這個廠里一個部門科長的遠(yuǎn)房親戚,且家里條件還可以,和她打好關(guān)系大有好處。所以她們這些“朋友”間也存在競爭關(guān)系,這次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讓這個小賤人鉆了空子,依照江悅悅的小心眼,接下來她要小心好久才能讓她不記仇。
哼,主意都是自己出的,孫欣這個沒腦子的就只會跟在人屁股后拍馬屁,以后走著瞧。
正在兩人暗潮洶涌之際,黑胖的曹西亞已經(jīng)吃完了捧在手里的一盒炒面,她用手背擦擦嘴上的豬油,“馬上要關(guān)燈了,我們回去吧。”
幾個人懷著看好戲的心情慢悠悠往宿舍走,孫欣還特意走到十六她們宿舍門口還特意探腦袋看里面的情況。
金月剛好拿著臉盆去公共衛(wèi)生間洗漱,見到門口一臉賊樣的孫欣就沒好氣的說:“在人家門口探頭探腦干嘛。”
孫欣微微側(cè)身讓開一條小縫隙,金月冷哼一聲將她撞開,“干嘛擋路?”
孫欣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diǎn)沒有站穩(wěn),可是她不敢作聲,不是她自知理虧而是她曾聽江悅悅說過,金月家里并不窮,好像家里開著一家小賣部。
且金月性格潑辣,這就意味著這人不好惹。孫欣很會看眼色,自然懂趨利避害。
雖然沒看個真切,不過孫欣也知道陶冬并沒有在宿舍里,去哪了呢?洗被子去了?
還沒等她想個清楚,她們那個宿舍里突然傳來了喧鬧聲。那聲音十分吵鬧,仔細(xì)是是在吵架還有...呼救聲!
呼救聲?隨即她看到一個人被推出門跌倒在地,是汪曉丹。
孫欣還來不及驚駭,江悅悅也被推出了門,隨即一床臟兮兮的厚棉被扔出來砸在她們兩人身上。
這是怎么了?臟棉被?是陶冬嗎?她怎么可能?
她剛提著氣想要去支援,可才走了幾步她就忍不住退縮了。因?yàn)樗吹搅艘粋€人。
“華大花!你發(fā)什么瘋!”
從頭到腳被澆了一桶污水的江悅悅尖厲地喊著,同時還不停跳著,和一條被拋出水面的泥鰍一樣。
“你說我干什么?江悅悅,別以為自己有點(diǎn)關(guān)系就能在廠里橫著走,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只螃蟹,在老娘面前也得將腿收起來?!?p> 華大花雙手叉腰,滿臉橫肉,一雙暴突的眼睛和要吃人一樣兇狠。
江悅悅看看她那比自己胳膊還要粗的手臂,身子忍不住抖了幾下,心下漸漸生出畏懼。她硬剛剛不過,只能選擇文斗:“你...你這么不分青紅皂白,跑來我們宿舍一通打雜,我要去找后勤評理。”
“哎喲嘿?!比A大花皮笑肉不笑,一手還假裝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好怕阿。”
接著她馬上換了張臉,“江悅悅,你倒是慣會賊喊捉賊的把戲,可惜這次你倒霉,做的那些勾當(dāng)被人看到了。”
江悅悅一頭霧水,她做什么了?她最近忙著找陶冬的麻煩,根本沒主動去挑釁華大花,畢竟廠區(qū)一霸的魅力比不上心上人要被狐貍精騙走的恐懼。
“你胡說什么!”江悅悅反駁。
“胡說?你敢說今天你沒指使人用臟水潑我的被子?”
華大花下工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被子一團(tuán)亂,氣得當(dāng)場就要給自己晾曬的小咯咯一巴掌,不過在巴掌還沒打到她臉上的時候,她就連忙說:“花姐,不是我干的,是汪曉丹!我看到她午飯時候偷偷溜到樓下的操場,手里還提了個廁所間涮拖把的塑料桶。”
汪曉丹是孫悅悅的跟班,沒有人家的指示自己根本沒膽子干這種事。而孫悅悅老和她別苗頭,想做這廠區(qū)的大姐大,真是笑死人了,天天和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藏頭藏尾,還自以為聰明來挑事。
今天就讓她知道,在這個廠里誰的拳頭最大最硬。
江悅悅驚呆了,她扭頭看向縮在一旁門后瑟瑟發(fā)抖的汪曉丹,見她一臉迷茫的樣子,就認(rèn)定她弄錯了被子。
這個蠢貨!一點(diǎn)蠢事也辦不好!
江悅悅的視線利得宛如凌遲的刀子,剮在汪曉丹身上,讓她更是縮成一團(tuán)。躲在公共洗漱房探頭往外看的孫欣則心里樂開了花,按照江悅悅的性子,這次以后汪曉丹不要說往她身邊湊了,不被排擠作弄就該燒香拜佛了。
華大花將江悅悅她們宿舍的幾個人的被子全拉下來澆上了污水,還將她們宿舍那個好幾天沒有倒的垃圾桶里的垃圾全散在那沱濕被子上,一時間幾天前的吃剩下的泡面湯汁,發(fā)酵的水果皮、瓜子殼等味道混雜在一起,充斥了整個空間。
金月抱著塑料盆,興致勃勃的看了會戲,看到江悅悅幾人灰溜溜的將東西收進(jìn)去一聲也不敢吭就心情舒暢。
等她回去見到十六后,立馬激動地分享八卦,“陶冬!你看到了么?哈哈哈哈,這次江悅悅踢到鐵板了,她不僅給你的被子潑水,竟然還想給華大花的被子也潑了水!剛剛被教訓(xùn)的好慘!”
十六將從鍋爐房里烘干的被子褥子抱回來,正在鋪床,聞言只是抬頭笑了笑,“那可真是倒霉?!?p> “倒霉?你也太心善了!那是活該!”金月呸了一聲,然后看到她床上干凈的被褥驚訝道:“你怎么辦到的?這么快就干了?”
這邊的冬天陰冷,洗完東西不容易干,杜秋和金月都十分清潔,不能忍受貼身衣服兩天不換洗。要是能找到一個便捷的方法將曬洗的衣物晾干,就能節(jié)省下一筆買衣服費(fèi)用。
“我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我們廠里不是有鍋爐么,那邊溫度高又干燥,我就將杯子放到了那邊,沒想到一個下午就干了。不過我這次是有難處,看鍋爐的老沈頭才幫我忙,讓我把東西放進(jìn)去。但是要是襪子衣服那些小東西,可以放鍋爐房外的那根管道上,我今天觀察了下,那管道里面應(yīng)該是蒸汽,十分燙,應(yīng)急烘干薄衣服應(yīng)該沒問題?!?p> “原來你晚來上工是因?yàn)檫@個啊?!苯鹪禄腥淮笪颉?p> 十六點(diǎn)頭微笑,她才不會說她去嫁禍了。
江悅悅不停的用各種小伎倆來騷擾她,她本就不是泥人脾氣,只不過是在等一個契機(jī)。這次她們自以為偷偷給她被子潑臟水沒人知道,沒想到被華大花的一個跟班撞見她們提著桶的情形。
她就抓住這個機(jī)會將華大花扯進(jìn)來,借她的手來教訓(xùn)江悅悅她們。
華大花是個女霸王,經(jīng)常會威脅一些家里條件差又長得瘦小的工人,收一些“孝敬”,整一個黑社會做派。那些被她打劫的工人為了能安穩(wěn)在這上班賺工資,不得已每月“進(jìn)供”。
她甚至還效仿古代官員,搞出了一系列名目來搜刮,什么“冰敬”、“炭敬”,三節(jié)一壽,十六聽得頭疼,沒想到這個霸王花還是個自身官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