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大夫人的廂房后,耿思言更懵了。
特地大晚上把自己叫來的大夫人,只給自己留了個(gè)跪地的背影,香爐上方青煙裊裊,指腹與佛珠的摩挲聲在靜謐的廂房?jī)?nèi)沙沙作響。
屋內(nèi)另一個(gè)正對(duì)著自己的,正是一臉肅然的杭宗玄本人。
“愣著做什么?”杭宗玄皺了皺眉,“我來我夫人這,可是什么稀奇之事?”
“沒有?!彼瘟嘶文X袋,彎腰作輯,“見過爹,見過大夫人?!?p> “知道我為何召你而來?”杭宗玄向她走近一步。
“為何啊……”耿思言傻笑一下,“我沒惹什么事端哦,和夫君關(guān)系也還行?!?p> “不為此事?!焙甲谛u搖頭,“你可知,你養(yǎng)父曾有一個(gè)弟弟?”
“弟弟?我聽說過?!惫⑺佳怨首饕桓泵悦5哪?,“我養(yǎng)父很少和我談及他過去的事,我也是從我?guī)熜帜堑弥摹!?p> “所以,你和養(yǎng)父平日交流不多?”
“交流是挺多的,只是聽?zhēng)熜终f……我養(yǎng)父的弟弟英年早逝,而且他生前和養(yǎng)父的關(guān)系一向不合,所以我自然不敢多問了?!?p> “蜀山派被他掌管得可還好吧?”
“確實(shí),在各大門派領(lǐng)居前位。”耿思言忍不住問道,“為何爹要問我這些?”
“我和他弟弟,曾是舊相識(shí)?!焙甲谛?fù)雜的眼神望向遠(yuǎn)處,“如今你能嫁入杭家,也是緣分使然?!?p> “真的嗎?實(shí)在太巧了。”耿思言笑得一臉“純真”。
緣分?誰要和你有緣分?耿思言在心里冷笑。
她不禁再看了看大夫人的背影,而這位夫人竟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摩挲著手中的佛珠。
“此次歸寧時(shí),替為父帶上幾句話吧?!焙甲谛怕Z速,“多謝掌門前些日子借蜀山地于我一用,方能使我消除屏障,步步高升?!?p> “啥?”耿思言嘴角抽搐。
“消除屏障,步步高升?!焙甲谛俅螐?fù)述一遍,“就如此轉(zhuǎn)告吧?!?p> “是?!彼H坏貞?yīng)下了。
“無事的話,退下吧?!?p> “那……好的?!惫⑺佳宰詈笮辛藗€(gè)禮,“爹和大夫人早些休息,兒媳告退了?!?p> 終于可以離開這個(gè)是非之地了,耿思言大步流星地轉(zhuǎn)身離去,結(jié)果剛走幾步便被叫住了。
“等一下?!?p> 步伐停頓:“爹還有何吩咐?”
“今日我私自召見你之事,還望別讓任何人知曉?!彼D了頓,“包括杭墨?!?p> 呵,還用你說?
耿思言莞爾一笑:“今晚不過是思言在杭府迷了路,回晚了而已,何來私自召見一說?”
杭宗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下去吧?!?p> 耿思言離去后,房間恢復(fù)了那片壓抑的寂靜,香灰堆積,一炷香的微光幾乎見底,隨時(shí)將迎來湮滅之時(shí)。
“你準(zhǔn)備這樣到何時(shí)?”
大夫人置若罔聞,依舊摩挲著手中的佛珠。
突然,杭宗玄一把扯過她手中之物,揚(yáng)手甩下,隨著一聲斷裂,佛珠零零散散地滾了一地。
此刻,她終于有了表情。
她一臉慌張地欲伸手撿起佛珠,卻又想到了什么,雙手一滯,隨即繼續(xù)下跪,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口中不斷念叨:“無心之過,佛祖莫怪,無心之過,佛祖莫怪,無心之過,佛祖莫怪……”
念著念著,她竟已是滿頭汗水。
“罷了?!焙甲谛凰﹂L(zhǎng)袖,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了如針錐般扎耳的話語,“既然你愿意,那你的余生,你的來生,你的生生世世,便都這樣度過吧?!?p> 依舊念叨著的大夫人,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時(shí)候不早,再不回去,恐怕杭墨就要起疑心了。但此次回去,她并未通過橋畔而行,卻是在杭府邊緣的圍墻旁快速游走。
她邊走著,嘴里邊碎碎念著:“消除屏障,步步高升,消除屏障,步步高升,消除屏障……”
一只黑鴿在頭頂撲朔雙翅,僅僅一閃而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在說什么?”墻的另一側(cè),是府外的柳毅與她保持同等步速的走動(dòng)。
“柳師兄!消除屏障,步步高升!”耿思言激動(dòng)地說著,“這八個(gè)字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終于……”耿思言一副終于卸下沉重包袱的模樣。
這該死的杭老頭,整什么不好,非要給她整成語?要不是整條路都在一刻不停地復(fù)述,恐怕她早就不知道把原話篡改成什么樣了。
“為什么要記這個(gè)?”
“時(shí)間緊迫,以后向你解釋?!?p> “對(duì)了,杭宗玄有過一個(gè)很深愛的青樓女子,但是很久前就死了,不出意外應(yīng)該曾是凝香閣女子?!?p> “凝香閣?”耿思言再次聽到了這個(gè)熟悉的地方,“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杭淺?!彼麎旱吐曇?,“若師妹需要,我可以去接近她?!?p> 耿思言想了想,還是有所顧慮:“先別了,不到萬不得已,盡量少牽扯些人吧。”
“嗯?!?p> “好了,我要回去找杭墨了。”笑容不自覺浮上嘴角,“柳師兄,等我歸寧時(shí)我們?cè)僖姲??!?p> 回應(yīng)她的是一陣沉默。
“柳師兄?”耿思言試圖喚道,“你還在嗎?”
她停下腳步,屏息感應(yīng),墻的另一側(cè)毫無氣息。
“走了也不說一聲嘛?!彼柭柤?,繼續(xù)一蹦一跳地向歸途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