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一日功夫,陸家上下便全都知道了這事。沒辦法,陸家四兄弟都在陸氏貨棧里頭做活,要進個毫無經(jīng)驗的新人,貨棧上下自然都是會知道的。
陸保富提前打了招呼,若是向明不來,他自有說辭??扇羰窍蛎鱽碡洍W龌?,好歹有個身份背景,免得他叫其他老人欺負了去。
別看小小的陸氏貨棧,在這沙縣城中,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去處了。只不過陸氏貨棧用人嚴格,歷來都是保舉的,若是有人犯錯,保人也會跟著受罰。但是相應(yīng)的,能在陸氏貨棧拿到的工錢,也是這沙縣城中上等的。
晚間吃了飯,陸三郎便告訴了向氏情況,讓她記得給葉子壩帶個信,將岳父母一家人接進城來。向氏遲疑著點了點頭,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待到次日陸家爺們兒都去貨棧做事了,家中就只剩下一屋子婦孺,向氏便有些忐忑起來。
早間正是一家子最忙的時候。
陸家人口多,身家也還算豐厚,雖說因為是奴仆的身份不好使喚下奴,但這邊宅子里頭也是常雇了人幫忙的。家中大小事務(wù)都是交在了陳氏手中,覃氏則只管著灶上的活計,向氏原來管著一家人的四季衣裳等瑣事,只不過是懷了孕不能動針線,到如今也沒有再撿起來管著罷了。早上送走了陸家男人們,陳氏自去安排家中大小事務(wù),覃氏則在灶房里還沒回來,剩了李氏同向氏坐在院子里頭看孩子。
一早李氏就發(fā)現(xiàn)向氏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時不時抱著明珠就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不知道她是為了什么,主動提了話題問道:“昨兒就說起要接親家母來住幾日,你們那院子可收拾妥當(dāng)了?要是缺了什么,只管和娘說。定了日子,也告訴娘一聲,讓你二嫂好好整治一桌,前幾天你爹還說要跟你阿帕喝兩杯呢!”
向氏聽著心里熨帖,點點頭道:“我算著日子呢,要是定了,一定提前跟娘說一聲?!?p> 李氏從她懷里接過孩子,笑著道:“和娘客氣什么!你要是有什么為難的地方,也只管和娘說,娘都幫你!”
這種話,向氏以往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從沒聽到過,竟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低聲說道:“娘對我真好……”
李氏笑著拍了拍明珠道:“你看,咱家是漢人不假,跟你們土人一貫的風(fēng)氣不同也不假,按照我們漢人的說法,這嫁到我們陸家,就是我們陸家的人了,娘不幫著你,幫著誰?”
覃氏忙活半上午,忙中偷閑來瞧瞧兒子有沒有認真念書,結(jié)果正好聽見了李氏說要幫著向氏的話,立馬跟聞見了腥味的貓兒一般往李氏懷里鉆:“娘也要幫我,也要幫我?!?p> 嚇得李氏把明珠高高舉起來,叱罵她:“發(fā)什么瘋!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般癲狂!”
覃氏卻把身子一扭,雙手一伸,輕易就從李氏手里把明珠奪了過來,抱在懷里親親明珠的小臉蛋,得意洋洋地笑道:“隨便您罵就是,快讓我抱抱咱們小明珠才是正經(jīng),喔喔喔,明珠小乖乖,想不想二伯母?。慷缚上肽銋?!”
明珠先是一愣,接著就哈哈笑了起來。實在是這位二伯母就是個人來瘋的性子,換了她以前生活的時代來說,那就是個逗比。她時不時就會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只為趁人不備就把明珠搶到懷里抱個夠。起初明珠還被嚇到兩次,如今都習(xí)慣了。
李氏沒好氣地在覃氏身上拍了一下:“我才抱了沒一會兒,就叫你搶去了。清些鬧騰明珠,別讓小乖乖閃了瞌睡才是?!?p> 覃氏抱著明珠轉(zhuǎn)了兩圈,用腳踢了踢椅子,向氏趕緊幫她拖過來放好,她一屁股坐下來,讓明珠靠在自己懷里,敷衍地應(yīng)付李氏:“知道了知道了,娘放心就是?!?p> 這個兒媳婦性子爽直也不扭捏,李氏也很喜歡,便只是瞪了她一眼,接著同向氏說:“我沒那個福氣伺候婆婆,你們幾個,我都是當(dāng)閨女養(yǎng)的。你呀,跟老三一起日子過得好,我就高興了。有什么事別憋著,說出來娘兒幾個商量就是,再不濟,不還是有男人嗎?”
“就是!”覃氏點了點頭,也對向氏說:“往日我瞧你也是個萬事不過心的人,這次到底是怎么了,我瞧你這眉頭都皺了好幾天了?!?p> 向氏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實在是自己娘家的那些事,瑣碎且無聊,況且在婆婆和覃氏面前說起來,有些讓她覺得沒面子。她素來要強,這些方面哪里肯跟人說起。
她不回答,覃氏也不奇怪,轉(zhuǎn)而對李氏說:“娘,你都說了幫襯三弟妹,可別忘了也幫襯幫襯我?!?p> 李氏斜她一眼:“你說!”
覃氏當(dāng)真直接道:“我娘家現(xiàn)在人多了,阿帕打算分家,前幾天我阿捏找人給我?guī)г?,讓我回去一趟看看,我估摸著還是因為錢的事情,我手里銀錢還真不多,您老先借我五十兩行不?”
旁邊向氏目瞪口呆,瞧著覃氏滿臉坦然的模樣,忙回頭看了看李氏,卻見李氏也是一臉坦然:“行,要銀子還是要銀票?若是銀票的話,我這就回房給你取去?!?p> 覃氏卻問:“前些時候爹說請沈先生家來的,不知道定了日子沒有?若是定了我就把日子錯開,省得灶上沒人,給咱家丟了臉面。”
提起這茬來,李氏也不清楚,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得晚上問問你爹。這分家可是大事,要是沒定,你就趁早回去一趟,別耽誤了你家的正事?!?p> 她倆一來一回,幾句話功夫就把這大事定了下來,李氏才問覃氏:“不是一直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說起分家的事兒來了?”
覃氏撇了撇嘴:“還不是房子鬧的?您也知道我家里頭人多,我們姐妹兩個出嫁之后,其他四個姐姐五個兄弟都跟著阿帕阿捏住在一起。樹木高了總有枝子遮著葉子的時候,人要多了,總有胳膊絆著腿兒的時候,我阿帕阿捏的意思,是干脆趁苞谷沒收把家分了,然后該搬出去的就正好帶著糧食搬出去,免得冬日里都擠在一處,整天吵吵?!?p> 這倒是正經(jīng)道理,兒女這種事情上,土人一貫比漢人想得開。李氏不由點了點頭,低頭卻看見覃氏懷里的明珠仰頭瞧著覃氏,張著小嘴,嘴角一條明晃晃的涎液,奇怪道:“快把明珠給我,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流起口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