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坐在靠窗的位置,稍一留神,便大致聽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是一個流落到此賣餅為生的大爺帶著女兒看附近人多,想在門口支一會攤子,不成想碰撞到了門口迎客的伙計,伙計不依不饒揪住老人不讓走,非讓賠衣裳,奈何大爺還沒怎么開張,僅有的幾個錢給了伙計也是不夠,急的女孩哭哭啼啼。
想著自己幸運遇上好人,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份好運氣。又想著今天出門時把楚歌給的錢帶在了身上,這會也管不得許多了,囑咐了云澤一句看好宗兒,便急沖沖的下了樓,來到三人中間。
我掏出幾個五銖錢,遞給伙計,“這些夠不夠賠你?”還不知道這些錢能買什么,索性直接給一些,不夠再給。
伙計接過我手里的錢,習(xí)慣性地準(zhǔn)備給我施禮的時候,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衣著有點灰不溜秋也不像是富貴人家,便有點不耐煩的搭話:“夠是夠了,只是錢是他欠的,公子犯不著可憐這老頭?!?p> 原來看人下菜碟的人自古有之,“這位大哥,既是你讓他賠衣裳,收著這錢便是了,至于犯不犯得著,就是以后我和老伯的事,您也犯不著繼續(xù)不是?”
看伙計沒再說話,我示意大爺可以走了,大爺用不太流利的漢話對我連說多謝,拉著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擔(dān)起物品準(zhǔn)備離開。我正欲轉(zhuǎn)身上樓,那個伙計卻一腳踢在大爺擔(dān)著的東西上,還沖著大爺罵了句:“快滾,以后別讓我再見到你們這蠻夷乞丐?!?p> 我一把揪住那個伙計的衣服往旁邊一拉,那個人沒防備,竟一個趔趄差點沒撲在柜臺上。“你既已拿了錢,他便不欠你什么。你為何還要踢人罵人?”我忍住怒氣,又沖著伙計道:“你給他賠禮道歉?!?p> “他跟你何干?你不要多管閑事?!被镉嬘幸恍┍晃覂春莸谋砬檎饝刈?,但還有有點嘴硬的不肯道歉。
“與我何干?路見不平事看不過眼。他們雖不得已背井離鄉(xiāng)又一時落難卻還在自食其力,哪里低人一等?若剛才我未代他賠你,你罵兩句便罵了,只當(dāng)讓你消消氣??赡隳昧隋X又要罵人,就是無理取鬧欺凌弱小,依我看,你這行徑才算得上‘蠻夷’?孝武皇帝征戰(zhàn)四方,如今也算是四海皆歸,天下人無不敬仰漢室威儀,可這般盛況可不單單是憑了武力,這些邊遠(yuǎn)民眾不過是來咱們大漢富庶之地討個更好的生活,本該親如一家才更彰顯我朝仁德。怎么就被你呼做蠻夷?不知是哪個官府發(fā)了此類公文給你的這個膽量?”抬頭看到云澤已經(jīng)牽著宗兒往我這走來,其他食客也靠過來看發(fā)生了什么。
伙計漲紅了臉。我繼續(xù)說道“他弄臟了你的衣物要賠你,你踢了他又罵了他是不是也要賠?你這樣欺辱一個邊外老人,豈不是在敗壞漢室威儀?你們這門前掛著的招牌可有個‘同’字,想來應(yīng)是取意“天下大同”之意,如今看來,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倒不如趁早摘了,省的自欺的時候也欺了別人?!?p> “哎呦,公子不要動怒,新來伙計不懂事,我是這管事的,代他給您和這位老伯賠禮道歉。”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從后門跑過來,連忙從袖口掏出幾枚錢塞到大爺手里,并拉著此時紅著整張臉的伙計再三作揖賠不是。
“罷了,掌柜明事理就好,莫辜負(fù)了這張招牌?!钡灭埲颂幥茵埲?,我也就此作罷。
看著老伯費力的把家什物件扛在身上,拉著小姑娘離開的樣子,心里頗有些難過,摸摸口袋里尚有不少錢,便也追出了門。
追上他們后,我把口袋里的錢一股腦都掏出來塞到他手里“你們這樣也不是辦法,不如找個鋪子落腳,只是這些錢不知夠不夠?”
老人此時已經(jīng)滿臉淚痕,“多謝公子今天解圍,再不能給錢了?!鄙心暧椎呐⒛樕系臏I痕還未干,我扶起他道,“老伯,你自己受得了苦,但總要憐惜下這位妹妹,這些錢收下,若夠的話租間小店好好打理,不夠的話再積攢些日子,苦日子總會過去的。”
再三推讓下,老人終于收了錢,還從籃筐里挑了一些餅包好塞給我。
臨走前,小女孩怯生生地對著我謝了再謝,說著以后一定找機(jī)會報答之類的話,我卻想著自己如今也不過是寄人籬下,哪知道將來會怎樣,便一笑了之。
待再次回到店里,遠(yuǎn)遠(yuǎn)看到云澤坐在一樓說話,先前的掌柜低著頭垂著手站在旁邊。宗兒看到我進(jìn)來,朝我招手,我便過去坐了下來,只是還沒坐穩(wěn)當(dāng),云澤就提出要走。
“那個,掌柜跟你相識?你經(jīng)常來嗎?不過看他對你也太畢恭畢敬了些,頭都快低到腰了,倒不像是對經(jīng)常光顧的食客。”走在街上,道出了自己的疑問。
“興許只是熱情好客?”
這敷衍的回答,鬼才信,可也不能刨根問底吧?不過,據(jù)說,想從沉默的人嘴里得到一個真答案,就要拋出一個荒唐的假設(shè)?!半y道,他家有個適齡少女看上你了,要跟你攀親?”
“非也?!彼箾]顯出來生氣的意思。我不放棄的繼續(xù)“他有啥把柄被你抓到了?”
“非也。”他顯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問我“倒是你,跟他們非親非故,為何如此上心?”
“哎,不過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居無定所算了,還要被打罵欺負(fù)?!?p> “剛才要拆招牌的時候,說的倒是順暢,你念過書?”他又問道。
讀了十幾年的書能作假?不過原先的學(xué)問在這會應(yīng)該派不上用場,便回到“略讀過幾本書而已,字還沒認(rèn)全呢?!边@話也不算假,復(fù)雜點的繁體有時候也只能勉強(qiáng)用猜的。
“以后少點莽撞吧,今也算你運氣,沒碰上難纏的店家?!?p> “嘿,這不是有你們在嗎?我想真有大事,你應(yīng)該不會不管我吧?”我轉(zhuǎn)頭摸著宗兒的頭,“你說是不是呀,宗兒?”
“嗯,當(dāng)然。我會保護(hù)你的?!编?,還是宗兒可愛?!安贿^,那家是楚叔叔開的,姑姑不可以砸壞的?!?p> 什么?楚歌開的?
“啥?那你不早告訴我?”這就是掌柜對云澤過份熱情,畢恭畢敬的原因?
宗兒小臉仰著,抱著我的胳膊撒嬌,“宗兒只是覺得姑姑剛才好威風(fēng)哦,想著這件事也就無關(guān)緊要了?!?p> “哼”我假裝生氣的樣子,“我看,你也是學(xué)壞了?!庇洲D(zhuǎn)頭看向云澤,“你也故意看熱鬧?就不怕我真的沖動起來闖了禍被別人打?”
云澤頗為大方的說:店里人言行不當(dāng)可不就是在自砸招牌,教訓(xùn)一下也好,免得以后招來橫禍”,接著又問“難道知道是誰開的?你就不這般仗義執(zhí)言了?”
“不會!只是覺得受了恩惠還未回報,有點像吃完人家飯就砸鍋。”
“說起這個,你剛才怕不是做了散財仙,把錢都撒出去了吧?我看你還是想想,拿什么還給楚歌吧。”
。。?!昂俸?,能怎么辦,不過是欠的債更多了?!狈凑妓腿肆?,還能反悔不成?“要不然我去同合居當(dāng)伙計抵債?”
云澤白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頓,那意思可能是:渾身上下沒幾斤肉,磕了碰了還得倒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