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鐲悄無聲息沿著那鍋沿滑入了油鍋中。
滾滾沸騰的熱油,熊熊燃燒的炭盆,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坐在前排的幾名書生也隨之抽了抽鼻子,覺得似乎有種酸味兒在這廳中飄散,但注意力旋即便被這種緊張的氛圍所吸引了。
“陳郎!”陸小釵躲在二樓的隔間中,透過木格柵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起來。
陳憲風(fēng)輕云淡的走到了那油鍋之前,朝著面前諸人拱了拱手:“萬謝各位官爺、摯友能夠從百忙之中抽出閑來,今日是我錢塘縣陳行之為環(huán)采樓陸小釵梳攏贖身的日子,能有諸位做見證,陳憲感激涕零,銘感五內(nèi)!”
話到此處,他又抬頭瞥了一眼站在二樓觀望的鳳娘,繼而正色道:“在下同樣要感謝環(huán)采樓的宋金鳳,她這些年來一直將小釵當(dāng)做親生女兒一般對(duì)待!她七日之前問起過,我要如何證明自己不會(huì)負(fù)了陸小釵?!?p> “今天,我便取出這鍋中的玉鐲,再攀上刀山到這二樓環(huán)廊,為陸小釵親手配上,以此上刀山下油鍋之舉來明鑒我心罷!”
“還請(qǐng)諸位見證!”
陳憲說完這番話,便沖著四周諸人一一揖首行禮,繼而深吸了一口氣,自顧自的挽起了袖子。
“行之,萬萬不可!”錢瑾坐的離這油鍋?zhàn)罱?,此刻看的真真切切——那油鍋不斷的冒著泡,滾滾沸騰,若是扔一條魚進(jìn)去分分鐘便要被炸的熟透了!
“行之,切勿沖動(dòng)!”連金文圣都站起身來,皺起眉頭看著躍躍欲試的陳憲。
高安坐直了身子,瞄了一眼那口鍋中的沸油,正要說些什么,卻瞧見陳憲神色鎮(zhèn)定,似乎沒有絲毫恐懼,便猶豫了下沒有發(fā)言。
“陳憲!”二樓的鳳娘再也憋不住了,她雖然舍不得陸小釵,但也不愿意看到陳憲真的為了她而去行如此兇險(xiǎn)的自殘舉動(dòng),知道事情的起源在自己,她便擰起鳳眉,說道:“你不需要證明了!”
眾人也隱約猜到陳憲行此舉動(dòng)是為了激將法來對(duì)付宋金鳳,此時(shí)瞧見連她都開了口,不由便松了口氣,想必陳憲也不會(huì)再行此瘋狂之舉了。
陳憲卻只是淡然一笑,旋即毫不猶豫的將手伸進(jìn)了那正咕嚕嚕的翻滾著的油鍋之中。
“啊——”陸小釵再也忍不住的驚呼了一聲,她只覺得隨著陳憲將手探入那油鍋中的一瞬間,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轟——”整個(gè)大廳中的人都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來看向陳憲的那條放在油鍋中的手臂。
可陳憲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他甚至還將手在油鍋里停留了一會(huì),旋即才在眾人驚駭?shù)哪抗庀率┦┤坏拿搅四菈K沉在底部的玉佩,緩緩的提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投向那個(gè)晶瑩剔透的玉鐲以及那握著玉鐲的手臂……
卻驚詫的發(fā)現(xiàn),這陳憲的手臂竟然只是微微有些泛紅!
這是怎么回事?!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在這詭異的寂靜下,幾乎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若無其事的陳憲。
陳憲咧嘴笑了笑,然后把玉鐲放入口中用牙齒緊緊的咬住,又朝著眾人拱了拱手,轉(zhuǎn)身便往身后的那嵌滿了鋼刀木架走去了。
“這爬刀山,下油鍋……看來他是真要做個(gè)遍了……”高安皺眉看著站在刀山之前正做著伸展動(dòng)作的陳憲,一擼胡須,詫異的自語(yǔ)道。
“行之莫不是練就了武林中的什么神功?”金文圣喃喃的嘆道:“文武全才?”
蘇心懲此刻也擰起了眉頭,對(duì)于陳憲的功夫有幾分斤兩他是最為清楚的,可這廝竟然就這么空手施施然的放進(jìn)滾燙的油鍋里去,而且還能完好無損的拿出來!更關(guān)鍵的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表情,這……即使是修煉鐵砂掌有成的武林高手,恐怕也是很難做到吧?
陳憲本來就是赤著腳走進(jìn)來的,此刻他低頭瞅著面前的幾把鋼刀,試探性的將右腳放在了其中一柄刀的刀尖上,繼而他伸出雙手握住了頭頂處的兩把刀,緩緩的一用力,全身的重心便都挪到了右腳和那刀刃的接觸面上。
“唔——”咬著玉鐲的陳憲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
他這一聲叫喚,卻頓時(shí)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米郕更是快速的抬起手將眼睛遮住不愿再去看了。
陸小釵騰的從二樓的隔間中沖了出來,雙手緊緊的扣在扶欄上,眸間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陳郎——”
陳憲此刻根本無法回應(yīng)她的呼喚,此時(shí)他全身都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dòng)作,他緩緩的抬起左腳,再次踏在一柄更高的刀刃上。
“呼——”宋金鳳捂著嘴,長(zhǎng)長(zhǎng)的出了口氣。
“行之,千萬小心??!”錢瑾和幾名書院的書生甚至小跑著沖到了那刀山之下,緊張萬分的抬頭望向陳憲,似乎隨時(shí)準(zhǔn)備伸手去救他。
黃邵緊緊的抿著嘴,適才那木架上的鋼刀,他都一一看過,全部都是鋒利無比的真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轄下竟然還有如陳行之這等癡情之人!竟然真的會(huì)為一介青樓女子去上刀山下油鍋!
“東家……”孫笑松抬頭看著如同樹懶一般緩慢的向上攀爬的陳憲,心中更是萬分擔(dān)憂,忍不住低聲自語(yǔ)道:“這回可沒有繩索吊著您??!”
眾人的反應(yīng),陳憲此刻根本無暇去看,更沒有功夫去聽,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自己身體的緩慢平衡上,雖然他突擊訓(xùn)練了幾天爬刀山,但是這絕對(duì)是他自穿越以來所做過的最為作死的行為。
“呼呼——”腳下的疼痛時(shí)刻提醒著他,若是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那就再無活路——下方的十余柄寒光泠泠的刀刃,絕對(duì)不會(huì)介意將自己切成幾段。
隨著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劇烈,齒間咬著的那玉鐲仿佛也要把自己的牙齒給生生的硌碎。
快到了。
二樓的扶欄已經(jīng)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