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數(shù)月,蘭朱都沒能從情傷里緩過來。濼淇一直陪著她,可有些時候,蘭朱連她都不愿見。
遠(yuǎn)遠(yuǎn)望著緊閉的房門,梓墨始終沉默,悄無聲息地來,再默不作聲地離開,只有聽到她的聲音,他才安心。
待他隱了身形離開蘭朱的居所,濼淇才現(xiàn)了身,抬手叩了叩房門。蘭朱察覺到她的氣息,懶懶地應(yīng)了。
濼淇試探著開口,“小花,梓墨上神來過了?!?p> “知道了?!?p> “還不想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么見他。”
“你這樣喜歡,為何不能留在他身邊?”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以前那樣??扇缃瘢也幌朐倏此麑ξ液?,不想陷得更深?!闭f著,蘭朱的眼眶已泛了紅,她拿手揉著心口,似乎又開始疼了。
濼淇嘆了口氣,有些自責(zé),“早知如此,我便不勸你告訴他了...”
蘭朱搖了搖頭,輕聲道,“都說清楚了,也好...”
“可是,你真覺得這樣好么?明明想見卻不能見,從此形同陌路?”
“梓墨對我還有教養(yǎng)之恩,等我不覺得痛了,再與他師徒相稱吧。”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濼淇在心里問她,可她一定也說不清楚,但濼淇想象得出,到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一定只是師徒,她會把所有的心思斬斷,再和他像以前那樣相處。此時此刻,濼淇很想知道,那樣的結(jié)果,真是朱兒想要的么?
回到自己在櫟央宮的居所,濼淇仍憂心忡忡,想不明白該怎么做。梀棘也剛剛自梓墨那里回來,迫不及待地找她分享八卦。
“濼濼,蘭朱那邊怎么說?還不見梓墨?”
“她還沒能釋懷,不知道該怎么見他。”
梀棘一邊在心中暗暗同情梓墨,一邊又好奇心大勝,追問著,“你可知道,以前他們兩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上仙怎么想起問這些?大致的事情您也知道的?!?p> “我只知道個大概,不明白梓墨為何要拒絕她,還非要用拜師的法子留住她,像是被她知道了實情就要恩斷義絕,實在不解?!?p> 濼淇仿佛明白了一切,對梓墨很有些怨懟,“他倒是想好了退路,可小花什么都不知道呢,若要拜師,又如何恩斷義絕?這讓小花怎么辦才好?”
“等等,你先把事情告訴我,我來看看梓墨這樣做是否妥當(dāng)...”
細(xì)細(xì)思索了許久,濼淇終于下定了決心,雖說她也不能確定,知道了一切的蘭朱還會不會接受自己,但她想,至少這樣,她可以有機會得到蘭朱的原諒。
宿芳閣,蘭朱的寢殿。
“小花,你問過花神關(guān)于梓墨的事,如今,你還想知道么?”
蘭朱愣了會兒神,想起先前的困惑,以及被狠狠打破的幻想,搖了搖頭,“不想了...”
“你不想知道為何你看了那把劍便一直做噩夢?不想知道梓墨為何待你與眾不同?即便是師徒,也不該像梓墨這樣...”
“你想說的,是梓墨以前傷過我?還是他對我好只是因為內(nèi)疚?”
“你怎么...”
“我不知道,但猜得出來,可是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我想要的?!?p> “如果對前事一無所知,又怎知何為想要的?”
“我才入仙籍不久,是沒有前世的。”
“不,你有,”濼淇頓了頓,拋出此刻她最想聽到的話,“梓墨對你好,不只是出于內(nèi)疚,知道了詳情,你一定不會后悔?!?p> 藏經(jīng)閣外,匆匆趕來的梀棘本有些疑惑,看到殿外對峙的兩人,神色大變,言語間帶著少有的嚴(yán)肅和焦急,“梓墨,把劍放下?!?p> 梓墨仍拿著劍直指濼淇,神色冰冷,周身圍繞著駭人的氣息,令在場的所有大小神仙都不得不想起,這是一位以戰(zhàn)力聞名、在神界首屈一指的神君。
他的目光只盯著濼淇身后的藏經(jīng)閣,冷冷地開口,“讓開?!?p> “上神,有些事情,她也該知道了?!?p> “你無權(quán)替她做決定?!?p> “那么您呢?給自己留好了退路,可曾想過她該如何?”
梀棘見梓墨面色愈發(fā)不善,忙開口道,“濼淇,這是他們之間的事...”
“她是我的摯友,我也對她犯過錯,可我想讓她記起來,這樣,至少還有得到她原諒的機會?!?p> 梓墨冷冷地看了濼淇一眼,怒意更盛,“那會讓她再痛一遍?!?p> 濼淇并未因此而感到震懾,只緩緩說道,“可她說過,如果她是您,她會想要記住所有的事情,否則,一定會后悔?!?p> 還未等梓墨開口,蘭朱已從濼淇身后的宮門走出,擋在她身前,正對著梓墨。
手中的劍早已在蘭朱現(xiàn)身時便被他收回,梓墨收斂了氣息,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才終于開了口,“朱兒...”
“梓墨,我想回凌云殿了?!碧m朱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眸,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都不曾被她撞見,她打斷了他的話,也徹底地消散了他的戾氣。
梓墨沉默許久,才終于開口,還是似往日那般平靜,“...好。”
凌云殿中的陳設(shè)還和以前一般無二,連蘭朱的住處都不曾有過變動,只是少了她常用的物件,顯得有些冷清。
梓墨與蘭朱都默然不語,看遍了熟悉的景致,才終于止了步子。
“梓墨,那支簪子,就是你的隕仙劍么?”
“是。”
“我之前,就是被那把劍傷了么?”
“是...”
“難怪我總覺得害怕,還做了許久的噩夢,你不在我身邊,夢醒了,我就只能睜著眼一整夜睡不著...”
梓墨看她毫無芥蒂一般說著自己的事,恍然間仿佛什么都不曾改變。他自然是知道她的,膽子很小,做了噩夢便纏著他為她施法安神,最近這些日子,他也一樣陪在她身邊,只是她修為尚淺,不能察覺罷了。想起蘭朱自夢魘中驚醒的模樣,他似乎能夠感受到她的恐懼和痛苦,更不愿她再回過頭來一一品嘗。
“梓墨,我特別害怕,不想做讓自己后悔的事??墒牵l(fā)生過的事情總要面對的,我怕再不想起來,你就會一直躲著我...”
梓墨撫了撫她的頭頂,有些無奈,“是你躲著我才對?!?p> “上神,小仙求您解除封印,給我看看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朱兒,書上記載的,并不是全部,之前的事,很復(fù)雜?!?p> “我知道你以前做錯了事怕我怪你,可我闖了那么多禍你都沒怪我,我也不會生你氣的,就算不太開心,也不會氣太久,總有一天會原諒你的,你也不要怪我,好么?”
總有一天會原諒么?梓墨并不敢確定,他見識過蘭朱的決絕,“一世不相見”,這不是如今的他能夠承受的。
似乎察覺到梓墨的猶疑,蘭朱不打算再多費口舌,她往梓墨身邊湊了湊,裝作央求的模樣拽住了他的袖口,趁梓墨稍稍懈怠,快速施展法術(shù)拿到了他藏在袖中的物件。梓墨抬手就要招回,卻見蘭朱已握著那簪子使勁劃破自己的手心,一時間鮮血直流。
簪子化作光華回到梓墨的袖中,蘭朱的意識卻仿佛隨著血液流走,她眼看著梓墨帶著焦急與驚恐的神情漸漸模糊,終沉入那場早已忘卻的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