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唐安然走得悠哉,她搖頭張望,這里她第一次來。
小陽鎮(zhèn)一直在往東發(fā)展,新建的小區(qū)也都在東邊,從這里可以看到遠(yuǎn)處高高的腳手架,據(jù)說是要建新的鎮(zhèn)政府大樓,旁邊還要建個很大的文峰超市。
“秦天,你家在哪里?”唐安然覺得單調(diào),便問秦天。雖然剛剛還有些不高興,但是她可不是個會記仇的人。
“東邊啊。”秦天答。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有錢人都住東邊,東邊的哪里?”
“金錢灣?!?p> “哪個小區(qū)?”
“就是金錢灣,67號?!?p> 秦天感到奇怪,她真不知道么?還是忘了?
這是一班人眾所周知的。
“你的青梅竹馬也一定住那吧?”
“何美美家是68號?!?p> 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回答她。
心里在想,難不成這個夏芝言從來沒有把我放心上過?
他瞇著眼睛盯著夕陽。
心顫了一下。
“那么秦天,你開學(xué)時候說喜歡我,是真的假的?”唐安然毫不避諱地問這個問題。
“當(dāng)......當(dāng)然是假的?!?p> “果然?!碧瓢踩秽洁欤龔街背白?,沒有注意到秦天的眼神。
“那你為什么這么說?”
“打賭輸了唄?!?p> “真是因?yàn)榇蛸€?”
“昂?!?p> “無聊?!?p> 再聽到她一聲冷哼。
秦天余光里看到她嘟起的櫻桃嘴,隨即也抿抿唇,“坐上來,送你回去。”
唐安然有些看抗拒,但看了前方?jīng)]有盡頭的層疊房屋,還是坐上車后座。
“你騎慢點(diǎn),不然我要掐你?!?p> 于是,車慢慢悠悠地動了起來。
涼涼的風(fēng)吹在臉頰,唐安然看到秦天金色的輪廓,心里想,這么帥氣的男孩,可惜就是不討人喜。
但似乎,他與開學(xué)時候相比,已不那么令人討厭。
唐安然在想自己究竟討厭這個男生什么?
思來想去,除了他說話的口氣外,好像找不到需指責(zé)的缺點(diǎn)。
她深深吸了口氣,好半晌。
算了,至少他也算幫了我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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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diǎn)半,金錢灣67號。
“我回來了?!?p> 驟然的開門聲里,是秦天毫無情感的一句。
“小天啊,快來嘗嘗,XJ的哈密瓜,你爸托人從XJ捎來的。”起來迎接的是個穿著黃色旗袍的女子,她身材裊裊,眉眼潺潺,很熱情,但不問及放學(xué)這么晚才到家的原因。
秦天看了她一眼,再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擺了個大大的果盤,一個六歲的男孩盤坐在茶幾后的沙發(fā)上,手里捧著一囊和他胳膊一樣長的哈密瓜,有濃稠的汁水順著他的手臂淌下來。
“小柯,給哥哥拿去。”女子對男孩說。
男孩顫巍巍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去寫作業(yè)了,晚飯再叫我?!鼻靥煲褤Q了拖鞋往樓上去,“小心別滴到沙發(fā)上,不好洗。”走到樓梯一半,轉(zhuǎn)頭朝下面道了聲。
“林嫂,切兩塊送到樓上去。”身后傳來女人的聲音。
“好的,夫人?!眮碜詮N房的方向。
秦天關(guān)上房門,仰躺在床上,不一會兒,林嫂來敲門,把一盤切成塊的哈密瓜端到桌上,上面插了兩根牙簽。
“林嫂,不用這么麻煩的?!鼻靥鞂λf。
“切小塊兒方便你做作業(yè)時候吃,你爸今天回家吃晚飯,但要晚些,吃些瓜墊墊?!绷稚┱f完輕輕關(guān)上房門。
秦天聽著林嫂下樓梯的腳步聲。
這個家里,他認(rèn)為真正關(guān)心他的只有林嫂,或許再能加上這個永遠(yuǎn)忙碌的爸爸。
而不包括樓下那個女人。
她叫白蘭珍,是秦天的生母陸美芳過世后,父親秦振國娶的第二任妻子,而坐在沙發(fā)上的男孩是秦振國和那個女人的孩子。
秦天從包里拿出作業(yè)本放到書桌,桌面上立的相框里,擺著原先一家四口的照片。
六年前,媽媽接妹妹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被一輛翻斗車撞到,那個時候全鎮(zhèn)都沒有幾輛轎車,更別說如此惹眼的翻斗車。
意外的是,這輛被水泥土覆滿牌照的翻斗車逃離現(xiàn)場后就離奇地消失了,再次發(fā)現(xiàn)時候,已經(jīng)沉在鎮(zhèn)外的水塘里,司機(jī)不知所蹤。
作為警察局副局長的秦振國沒能找到肇事者。
僅半年后,他帶回了比他小整十歲的白蘭珍。
這張擺在秦天桌上的照片已是遺存的唯一合照。
窗外天空的霞光完全暗淡,金錢灣的每棟別墅都被一個大花園包圍,戶與戶間的巨大空間令這兒入夜后的環(huán)境格外靜謐。
這個季節(jié)也沒有蟈蟈和闡明,偶爾會傳來遠(yuǎn)處連接通城的運(yùn)河上,一聲船笛。
過了很久,一輛黑色大眾停在秦家別墅前。
“振華,你可回來啦!”白蘭珍嬌滴滴的聲音一直從大門口順著窗戶傳到了二樓,聽得秦天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多久,林嫂來敲房門,秦天應(yīng)聲下去。
“小天,進(jìn)了高三還適應(yīng)么?”爸爸吃飯時候問。
“都開學(xué)一個半月了?!鼻靥彀侵?。
“小天啊,爸爸最近很忙,所以沒時間......”
“成績沒掉,我會照顧好自己。”
秦振國停下來,看著兒子,他知道自己平日所給予的關(guān)心真的太少,尤其這月都要在局里加班,連晚上回來吃頓飯都不易。
“振國啊,你怎么也不問問小柯啊,小柯都已經(jīng)能從一數(shù)到二十了。”白蘭珍嬌滴滴地對丈夫講。
“是么,我們小柯這么厲害啊!”秦振國夾了塊糖醋排骨到小兒子碗里。
“小柯,快給爸爸?jǐn)?shù)一數(shù)。”
“1,2,3,4,5,6......”
幼稚的童音,卻聽得秦天心煩。
“我吃飽了,上去背書,你們慢點(diǎn)吃?!?p> “欸,小天,你等下?!北话职纸凶?。
回頭,什么事?
卻朝他搖搖頭,笑了笑,示意沒事。
秦振國看著兒子上了樓。
“有什么事么?還說不出口?”白蘭珍察覺。
“今天碰到富民了,他跟我講,有意把美美許給小天?!?p> “這是好事哇?!卑滋m珍的眼里放著光,“美美是何家獨(dú)女,以后何家的千萬財產(chǎn)都是她繼承,我們小天能娶她,多好的事?!?p> “嗯,何家的意思是,兩個孩子如果投意的話,高中畢業(yè)后就先訂個婚,再一起去M國讀書,互相也有個照應(yīng)?!?p> “留學(xué)多好啊,我記得這倆孩子是從小玩到大的吧,何富民既然跟你這么說,那也一定是美美的意思?!?p> “還得看小天?!?p> 秦振國喝口酒,覺得還是晚些時候跟兒子講的好。
深夜。
閣樓傳出不算悠揚(yáng)的琴聲。
是睡覺的時間點(diǎn),但是秦天睡不著,便到閣樓的琴室。
透過窗戶看到,白色的月光給江面鍍上一層薄銀,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江輪如同螢火蟲一般明滅。
秦天憑著感覺,沒有樂譜地拉著小提琴,偏巧進(jìn)來時侯房門沒有關(guān)緊,琴聲傳到樓下。
“小天明天不上學(xué)么?”白蘭珍傾在秦振國的懷里,她看了眼窗邊的時鐘,有些埋怨,晚上十一點(diǎn)半。
“現(xiàn)在的高三壓力大?!鼻卣駠鴵崦鴭善蕖?p> “那也不能半夜拉琴吶,小柯明天也要上學(xué)呢?!?p> “幼兒園可不用考試?!?p> “老公啊,跟你商量個事?!?p> “嗯?”
“月底開家長會,你去吧,小柯老想你去了?!?p> “你去就行了,這月底小天也期中考試,我得去他那兒?!?p> “小天小天,就知道小天,又不一定同一天開家長會,小柯就不是你親生的嗎?”
白蘭珍生氣側(cè)身背對丈夫,秦振國見狀從背后環(huán)抱住她,“蘭珍啊,我知道最近關(guān)心得少,但畢竟非常時期么,等小天上了大學(xué),我所有時間都是你的?!?p> “可你有時間嘛?”白蘭珍怨,突然從床上坐起,“喂,那件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什么事?”
“別裝傻。”
“哎呦呦,我的姑奶奶,計劃生育可擺在那呢,再說了我都這年紀(jì)了......”
“呵,那昨夜里是哪個回來折騰了我半小時?”
“睡吧睡吧,等高考完,都依你?!?p> 白蘭珍看見丈夫閉上眼,也識趣躺下。
樓上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令她煩躁,不多久,耳邊傳來沉重的呼嚕聲,“死鬼。”她踹了旁邊一腳,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