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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八千里

遭逢變故舉家遷,死生相隔無親眷

流浪者八千里 托勒蜜 2492 2020-03-21 14:11:03

  盲姐坐著一乘小轎進婁家門的時候,剛好過了19歲。盲姐穿著鮮紅的褂子,藍黑色的褲子,踩著一雙紅色絨布面的鞋進了婁家的大門。她低著頭,隔著蓋頭聽見狹窄的院子里鬧哄哄的笑聲,莊子上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有辦過這樣的喜事了。先是和小鬼子打仗,爺們兒們走了一大半,后來又不知怎的又打仗,能上戰(zhàn)場的都走了。再后來,戰(zhàn)事平了,陸陸續(xù)續(xù)回莊子上的人都帶著新傷舊痕,或是瘋瘋傻傻的。即便有婚喪嫁娶,也都是草草了事。如今已過了鬧饑荒的年景,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婁家又有這么一門子喜事,整個莊子上的男女老少都來湊熱鬧了。那些始終吃不飽的饑瘦的臉上,竟都泛起了喜氣的紅光。

  婁家老太爺本是京城里的一個四品大官,在對待洋人的問題上得罪了上頭,皇帝一氣之下革了他的職,但顧及婁老太爺年事已高,便給了婁家一個莊子,讓這一家老小去遠郊務(wù)農(nóng)不得回京。婁承德的祖父帶著妻房兒女遷至婁家莊,原本管事的家奴念著主家的好,不肯離去,執(zhí)意要和婁家一起看護這莊子,雖早已沒有官職,但這管家一家五口照樣主子主子的叫著。

  于是婁承德的父親以及三個哥哥,都帶著家眷在這遠郊扎了根。婁老太爺60歲得了婁承德的父親,取名“珠玉”,生活上更是如珠如寶的寵著,事事都要順著他的意。婁老太爺逆了祖上的規(guī)矩,竟把莊子上的大宅子也襲給了這個小兒子。婁家兄弟都是讀書識禮的人,也不計較,只看好自己那一小家的事情,只要這婁珠玉不上門胡鬧耍性子,也不上大門上去叨擾。哪知這婁珠玉迷上了鴉片,賣盡家中值錢物件,還把身子折騰壞了,至死也沒生個一兒半女。婁家大哥可憐這小弟,把自己的小兒子婁承德過繼給了婁珠玉,給婁珠玉送了終。

  婁承德自小飽讀詩書,謙恭待人,把婁家的大宅子重新打點的井然有序。17歲那年,親父給他許了門親事,是早年有過交情的翟布頭家的獨女。翟家歷代經(jīng)商,給官府的家眷們做衣服,到了翟布頭這一代,朝廷要亡了,西洋貨涌了進來,生意做不下去了,便把家中多余的布頭散給了百姓,百姓感念他的恩德,都叫他翟布頭。翟小姐知書達理,進門后和婁承德相敬如賓。十幾年間過的和新婚夫婦一般,恩愛有加??上н@翟小姐一直未能成孕,直到又過了幾年,才有了一個兒子。嫁娶15年有了一子,本來是要寵愛有加的,但是婁承德自小見叔叔婁珠玉的橫行,雖是寵愛在心,但是言行上還是嚴厲管教。翟小姐生下兒子后,身體一直欠佳,沒過幾年便死了。婁承德痛心疾首,10年后才續(xù)了弦娶了盲姐。

  盲姐行了禮拜了堂,便匆匆的被送進了里屋。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下被推開了。盲姐拽著衣角,雖然已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紀,但對于男女之事并不了解多少,只是偶爾聽莊子上的娘兒們在河邊洗菜洗衣的時候說過幾句。盲姐聽著越走越近的腳步聲,心臟幾乎都要跳出來了。婁承德走近了幾步,從懷里掏出一封信,說道:“伍德先生給你寫了一封信”

  盲姐一把扯掉了紅蓋頭,怔怔的看著那封信不敢接,哆嗦的說:“他……他沒死嗎?”

  婁承德點了點頭,冷冷的說:“沒想到吧,伍德先生回美國了,除了這封信,他還讓我把這把鎖轉(zhuǎn)交給你。“隨即從衣柜中拿出一個紅木小盒子,拿出一個刻了梅花的小金鎖。

  盲姐幾乎想從這密閉的房屋內(nèi)逃走,但是似乎又被那個金鎖死死的釘在那里。

  婁承德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去,狠狠的關(guān)上了門。

  盲姐伸手抓住金鎖,就像9年前在井邊抓住的那個石子一樣,幾乎要嵌進肉里。往事忽地一下全涌了上來。

  依依落井后,小姑便瘋了。最開始只是在家抱著依依的衣服傻笑,沒過半年便在后山亂竄,漫山遍野的叫著依依。小姑父三番兩次的拖拽回家,無奈后來又在家里又上了鎖,但小姑總能找到機會跑出去。一個正月十五的晚上,小姑父帶著小姑出來放花燈,一轉(zhuǎn)身,小姑不見了。于是原本在河邊放燈的老老少少,都四散開來找人。剛過二更,大家遠遠看到了祠堂熊熊燃起的大火,隱隱的聽到小姑在里面大喊:“依依,媽媽來了”

  小姑沒了,祠堂被燒了個精光。鄉(xiāng)里族老去盲姐家走了一趟,對老蒙夫婦說:“盲姐雖然是個苦孩子,但要不是因為她,祠堂族譜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這是對祖上的大不敬。況且她本身就是個外鄉(xiāng)人,要不然找個好人家送走吧!”

  “這孩子,進了我家的門,便是我們的骨肉了,怎么能像個物件一樣,說送走就送走??!“

  ”盲姐是你們從狼嘴里揪下來的,這也養(yǎng)了5年了,13歲的女娃娃也可以定門親事了。要不然我們做主,許給隔壁王家老二的愣小子?!?p>  老蒙滿臉通紅的站起來,年事已高,甚至有點沒站穩(wěn)。指著大門說:“希希怎么能嫁給他,你會把你閨女嫁給一個吃喝都要靠爹媽喂的失心瘋嗎?”

  族老們見他像要吃了人似的暴跳起來,一個稍顯年輕的張口說到:”我倒是要看看誰能配的上這個眼瞎的野孩子。“

  老蒙氣的幾乎暈厥過去,隨手抄起一條長凳,大聲說到:”看來是蒙家祖上容不下我!你們放心,我們都走,明天就全家搬走?!?p>  當晚,老蒙夫婦收拾了些能帶走的細軟,攙著盲姐,出了村。

  老蒙夫婦在外舉目無親,土地已全歸了國家,稍有點家業(yè)的也沒有雇幫手的需求,再加上一對老夫婦帶著個盲女,更是難上加難。一開始老蒙夫婦還能有點余錢過活,再過了一陣就開始有了上頓沒下頓了,遇上好人家能施舍口飯吃,艱難的時候只能挨著餓。

  就這么沒著沒落的過了大半年。一天,老夫婦和盲姐在一個破船上昏睡著,突然一個嗲聲嗲氣的聲音說道:”哎呀,嚇我一跳,你們是誰?。看蟀滋焖谶@,我還以為是死了呢?“

  盲姐應(yīng)聲說到:”姐姐別怕,我和爹娘真的沒地方去了,才在這里借住,我們一會就走?!?p>  說著拉了拉老夫婦的衣服。老蒙夫婦本來年事已高,再加上挨餓受凍,病魔纏身,早已頭暈?zāi)垦?,別說是走了,就是答話也是困難。

  這位姐姐見是個盲女,老夫婦又這般光景,話頭便軟了下來,連聲說:”別慌別慌,你在這等著我?!?p>  不一會,這位姐姐遞過去三個饅頭,輕聲說:”孩子,你先吃,我叫人把你爹媽先抬上岸,讓大夫瞧瞧是怎么了?!?p>  盲姐點點頭,混著大顆的淚珠吃著饅頭。又過了半晌,只聽得船外有人輕聲說:”怕是不行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趕緊操辦一下吧。“

  盲姐也顧不得自己看不見,站起來要跨上岸,卻被一根槳絆了個跟頭。盲姐趴著大聲叫道:”什么不行了?”

  這位姐姐趕忙扶她起來,說:”妹妹你別激動,老人年紀大了,總有這一天的。“

  盲姐聽到此話,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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