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動之時
溫涼寒愣住了。
就這么任她牽著，忘了掙脫，眼神也凝她的手上。
陳卿看不到溫涼寒眼底的波動，害怕握久了他又會惱，便想撤回自己的手，誰知剛一動作，手下的另一只手忽然也緊緊握住，讓她抽動不得。
“王爺？”
“熱，是啊，它就怕熱?！?p> 溫涼寒抬眸盯著陳卿，徐徐說了這么一句，便輕輕放開了她的手。
七年的苦寒，藏在內(nèi)心的最深處，每下一場雪，便冰封一次，可這次，它卻怕了熱。
原來，掌心的溫度，是連著心臟的。
柴房里的光忽然滅了。
“哎呀，王爺，我屋里的蠟都燒完了，不早了，我回去歇著了，您要不也快回去吧，明天不是還得早起處理公務(wù)嗎？”
陳卿看了看自己的柴房，匆匆和王爺?shù)懒藙e就往屋里走。
溫涼寒沒有動，原本緩和的眼神轉(zhuǎn)瞬充滿了陰冷。
回去…
又是那么一句話，七年前，讓他失去了母親。
陳卿回到自己柴房，轉(zhuǎn)身關(guān)門時發(fā)覺王爺還在剛才的走廊下站著，紋絲未動，還在往這邊看著。
還是當(dāng)作沒看見吧，鬼知道王爺整天想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卿這么想著，便利索的關(guān)上了門。
整個庭院里，又只剩了溫涼寒一人。
不多久，柴房又亮起了燈，緊接著門便開了。
溫涼寒看著柴房里出來一人，裹著被子，快速跑過庭院，來到了自己面前。
“王爺，我總覺得不踏實，不能留你一個人，你要不到我柴房里來吧，我這兒還有我自己做的奶茶，味道雖然比不上奶茶店里的，也沒有珍珠、芋圓啊……”
不能留你一人…
不能留你一人…
溫涼寒腦子里一直回蕩著這句話，沒有聽清陳卿后面說的什么。
七年了，每每下雪，他都會固執(zhí)的站在外面看著漫天飄雪，還會生氣地趕走每一個過來勸說的人，久而久之，只要下雪，便不敢有人再靠近庭院。
他一直都是這么一個人，站在雪中，直到雪停。
其實他一直在等那么一句話，可是究竟等誰說呢？是自己決絕的扔下自己的母親還是知而不問的父親呢，他也說不清楚。
可是，但凡有一個人能說出這么一句話，他也決不會涼薄至此。
“總而言之味道還是不錯的，你到底去不去啊王爺？”
陳卿看王爺又失神了，便伸手去拽拽他的衣角。
思緒回到面前的這張臉上，凍得通紅的小臉裹在被子里，滿眼焦急的望著自己，溫涼寒應(yīng)了聲，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和緩。
“好。”
柴房本不小，卻有一半空間堆放著柴木，里面沒有什么家具，一張小桌子，和一張很大的床。
“王爺，你就坐在床上吧，我這兒也沒有凳子，我晚上睡覺不老實，所以就把床加寬了，要不害怕自己滾下去，你也裹個被子，這樣可暖和了。我去給你倒杯奶茶。”說完，陳卿遞給了溫涼寒一床被子，便去倒奶茶了。
其實柴房里面本就很暖和，陳卿自己安了兩個生火的爐子，一只爐子上熱著陳卿自制的奶茶，還有一只就是燒火保暖的，又是在柴房，從來不怕沒柴燒，火燒的是能有多旺就有多旺。
溫涼寒把自己的大衣掛在一個柴木上，雖然只穿著單衣也未覺得有多冷，卻還是聽陳卿的話，裹上了她的被子，坐在床的一邊。
陳卿端來了兩杯奶茶，一杯遞給了溫涼寒，“喏，王爺，一定要拿手捂著，這才虔誠?！?p> 然后把另一杯放在床邊，接著便脫了鞋上床，像溫涼寒一樣裹緊了被子，又拿起自己的奶茶，和溫涼寒相對而坐。
看到一直冷冰冰的王爺，此時這副模樣和自己坐在柴房，陳卿只覺得好笑。
“你笑什么？”
“??？沒有沒有，就是想問問王爺，我做的奶茶好喝嗎？”
溫涼寒慢慢舉起杯子，看著里面和泥水一般的液體，眼里滿是猶豫，最后也仿佛是下定決心般淺淺喝了一口。
“還可以，沒有想象的糟糕?！钡谝淮螄L這種甜甜的東西，有奶香還有紅茶的清香，溫涼寒一時竟還真覺得不錯。
“哎呀，能從王爺嘴里得到這個評價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要不是材料有限，陳大師肯定能做的更好。”陳卿滿臉驕傲的看著溫涼寒。
“你們那邊，喜歡喝這個嗎？”
“是啊，不僅我們這種普通人愛喝，就連那種天王巨星也愛喝，有的人還能一天喝好幾杯呢。其實里面還能加各種東西，你像啊…”
眼見她又要滔滔不絕，溫涼寒連忙岔開話題，“你這被子怎么這么奇怪？”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也是本大師自己做的，是不是感覺特別輕，還暖和啊?！?p> 溫涼寒點點頭，卻也不忘補刀“可是不好看，針腳也都露在外面?！?p> 陳卿剛升起的自豪之情便被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心底里甩了溫涼寒一記白眼。
“不用在意這些細節(jié)嘛，你看這一個個小方格，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嗎？”
見溫涼寒未答話，陳卿接著說，“這里面裝的都是羽毛，你們這種大戶人家啊，整天殺雞宰鵝，我就悄悄把他們的羽毛存起來，洗干凈再曬干保證沒有異味，最后縫進這一個個方格子里，又輕又暖和。我們那管這兒叫羽絨被，其實要是一種毛最好了，可是啊，還是材料有限啊，不過也比你們發(fā)的棉被暖和多了。”
“王府過冬的棉被向來不薄，你本不必做這些。”
“那是你們啊，我們這些下人哪能蓋的上最新做的棉被，每次都是你們淘汰下來的我們拆了再改成新的，唉，天高皇帝遠，你不知道也正常?！标惽涔斯约旱谋蛔樱瑳_著溫涼寒撇了撇嘴，眼里帶著凄慘。
本來還想解釋些什么，想了想便作罷，最后溫涼寒也沒在說什么。
“本來都關(guān)了門熄了燈，你又為何再去尋我？”
陳卿怎么也沒想到溫涼寒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是柴房的燈火昏暗還是自己太困，陳卿竟然覺得此時的溫涼寒格外的溫柔。
“我本來打算蒙頭睡大覺，可是一想起來你一個人站在外面，覺得怪慘的，我吧，見不得別人比我太好，會嫉妒，卻也見不得別人太慘，會有點可憐他?！?p> “你可憐我？”
“算是吧，反正就覺得不安心?！标惽湟仓雷约哼@么卑微的身份說出這種話多么可笑，可是當(dāng)時還真就這么覺得，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王爺也有惹人心疼的時候。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是溫涼寒先開口，“除了我娘親，我還從未和別人打過雪仗?！?p> “感謝我吧王爺？剛才是不是玩的特別開心？”
溫涼寒點了點頭，旋即補充道：“還有你說的那番話?！?p> 陳卿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說了什么妙語金句讓王爺致謝，卻也不好意思問詢，便哈哈一笑“嗨，小事小事，我還要謝謝王爺今天陪我玩呢，這下扯平了，扯平了?！?p> 說完陳卿便覺得溫涼寒一直在盯著自己，想來王爺究竟是做做樣子道謝呢，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啊，自己就這么堂而皇之的接受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讓人琢磨不透。
“哎呀，你看又冷場了不是，王爺，我覺得你今天心情不好，雖然沒怎么見過你心情好的時候，但是今天是格外的差，不如奴婢給您講個故事吧，忘掉那些不快樂的事情?！?p> 也不管王爺同不同意，陳卿便自顧自的開始了自己的大講堂。
“王爺，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向往堆雪人嗎？其實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小時候看了一個叫雪孩子的故事。有一個小孩子，父母不在身邊，冬天他給自己堆了一個雪人，雪人和他一塊玩…”
窗外的雪還在下著，像是沒有盡頭，屋內(nèi)的兩個人，一人握著一杯熱奶茶，一個滔滔不絕的講，一個聚精會神的聽，似乎也沒有盡頭。
“最后啊，雪人為了救出那個孩子，便跑進了著火的家里把他抱了出來，小男孩雖然得救了，可他醒過來，到處尋找雪人，可是只看到一灘水，再也沒找到自己的雪人?！?p> “所以啊，我從小就特別喜歡雪人，總覺得堆一個雪人就是多了一個保護神，可惜我那么喜歡雪人，我們家卻在南方，根本不下雪。”講完了一個故事，陳卿還沉浸在悲傷里無法自拔。
“雪人不會動，又怎會救人？”溫涼寒不合時宜的發(fā)問，打破了陳卿的憂傷。
“王爺你這就不懂了，這叫藝術(shù)，符合藝術(shù)的真實就行，真要深究，那么多童話故事全是騙人的，怪不得你那么沒有情趣。你就當(dāng)神話故事聽就好啦，我反正全是這種故事，還聽不聽？”
陳卿居然還帶著一絲趾高氣揚的感覺，溫涼寒嘴角扯過一抹笑意，點點頭，無奈道：“聽?！?p>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溫涼寒聽過七個神奇的小兄弟，都是從葫蘆里變出來的，還各具本領(lǐng)去救他們的爺爺，還有被困在深山老林里的長發(fā)公主，以及最終嫁給王子的灰姑娘等等，雖然每一個都讓溫涼寒感覺到不可思議，可他卻始終沒有說什么，靜靜的聽著陳卿講著，甚至都忘了外面還飄著雪。
陳卿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皮不斷下沉，最后連頭也低下去了。溫涼寒見她睡著了，把她手里的杯子輕輕抽走，連同自己的一并放在桌子上，剛讓她躺平蓋好被子，她便一下子滾到了床的里面。溫涼寒想起了她說自己晚上睡覺不老實，笑了笑，心覺她倒也誠實。
溫涼寒看著自己面前空出的半張床，竟鬼使神差的躺下了。
他剛躺下，陳卿便翻身轉(zhuǎn)過來，兩臉相對。
溫涼寒甚至都感覺到了她淺淺的呼吸。他側(cè)著身，手放在兩人之間，靜靜看著陳卿的睡顏?？粗萌绱税卜€(wěn)，溫涼寒也閉上了眼睛。
還是那片雪白，還是那個人，還是那攤血，還是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溫涼寒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陳卿，才松了一口氣。
七年了，還是不行，只要下雪，這個場景便如魔鬼般趨之不散。
陳卿又不老實了，兩條腿在被子里蹬來蹬去。
溫涼寒心想，罷了，還是看著她睡覺吧，說不定過一會被子都能給踢沒了。
忽然，掌心一熱。
熟悉的感覺，溫涼寒看見自己的手又被陳卿的手緊緊握住，就放在兩人之間。
還真是不老實，溫涼寒心道。
卻也一直任由她握著，沒有撒開。
可是，似乎自從握住了溫涼寒的手，陳卿便安分起來，乖乖的睡覺了。
不知怎的，一雙手連著兩人，竟把陳卿的困意也連過來了，溫涼寒覺得自己眼皮也越來越沉，那駭人的場景似乎也被這只手隔絕，溫涼寒一只手被她握著，另一只手輕輕搭在陳卿的肩頭，最后，竟也慢慢睡去。
外面的雪，慢慢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