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蘊一臉寫著“明知故問”,紀沛川答:“這個啊……今日覺得有些口干,便跟天冬要來了,公主這么喜歡喝的話,那便去廚房再要一碗?!?p> 她擺了擺手,太麻煩了,紀沛川想喝就拿去好了,順便叫他把這些畫集拿走,她站起來,到寫字桌前將那一沓畫集都抱了過來,放在椅子上,喘了口氣,指了指書,又指了指門外。
把這些書都拿走。
紀沛川問:“公主不是喜歡看這個?”
懶得解釋,麻煩,羅子蘊擺了擺手,又去書桌將《金石花鳥鑒》拿過來,在他面前抖了一抖。
懂嗎?一本就夠了。
紀沛川會意,笑了笑,道:“原是這樣,是我忘了,公主從前是做什么的。對于公主來說,一本畫集足矣?!?p> 紀沛川這么一說,羅子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沒再做別的,坐下來開始吃飯。紀沛川卻沒有走,就坐在她面前,微笑著看她吃。
這就有些詭異了。羅子蘊抬頭看了他好幾次,他都這樣看著她,第四次,羅子蘊瞪了他一眼,紀沛川才有所反應。
“公主吃相雅致,賞心悅目,在下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可打擾到公主了?”
是的,非常打擾,她寧愿紀沛川是在她對面吃飯,哪怕是拿本書看,也不要他干看著,她站起來繞過桌子,將紀沛川拉起來,推推搡搡出了門。
紀沛川笑道:“公主的力氣的確非常人可比?!?p> 明明是他太虛弱,羅子蘊推他的時候,覺得他的身體又輕又軟,幾乎是一推就倒,可這不應該,那天她從屋頂?shù)洌o沛川抱她進去的時候,他的臂膀明明就強勁有力,胸膛也堅實硬朗,哪里是這個弱風扶柳的樣子。
紀沛川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啊。
下午,羅子蘊畫完了今天的第三幅畫,卻不慎將墨硯打翻,羅子蘊想找想找天冬,卻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出門去找,卻見天香站在殿門外偷偷哭,她上前去,天香見了她,忙就收住了不敢哭。,怯生生地說了聲:“公主殿下?!?p> 羅子蘊點了一下頭,想問她怎么了,便指了指她的眼睛,天香擦了眼淚,道:“天冬……天冬犯錯……被公子罰了……”
紀沛川罰人?這倒是少見,那看來是犯了不小的錯,羅子蘊勾了勾手,叫她進屋,指了指桌上的一大片油墨,天香會意,前去收拾,可她還是邊收拾邊掉淚,羅子蘊便轉身便去了書房。
她敲了敲門,紀沛川的聲音客氣而清冷:“何事?”
羅子蘊說不了話,但也不好擅闖,只能又連著敲了好幾下門。
“若要替你姐姐求情,便連你一并罰了?!?p> 羅子蘊一怔,這說話的語氣分明帶著凌厲和殺意,全然不像平日的紀沛川,羅子蘊停了手,站在門內發(fā)呆。
紀沛川話剛說完,就聽外面沒聲了,忽然覺得奇怪,天香剛剛求過情,她也不是這樣不知好歹的人,那,門外是……羅子蘊?
他站起來去開門,果真,羅子蘊就站在門口,這回是紀沛川尷尬了,他干咳了一聲,道:“……公主……何事?”
羅子蘊腦袋往外別了一別,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這意思,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的房內走去。
天香已經(jīng)收拾了差不多,雖然已經(jīng)不哭了,但是眼圈哭得紅通通的,看了確實叫人心生憐惜。
“為這個?”紀沛川看了天香一眼,便反抓了羅子蘊的手往外走,“公主不必管這個?!?p> 行,她確實沒什么資格管這個,但是羅子蘊是個非常憐香惜玉的人,天香這幅樣子,她著實沒法不聞不問。
反正也說不了話,羅子蘊就站那看著他,紀沛川松開羅子蘊,背過手,看向另一邊:“今日的藥膳,有問題,天冬,有嫌疑?!?p> 那碗粥又問題?哦,這樣的話,那也算應該,她也沒什么好說的。
不過羅子蘊想不出來是誰要害自己,難道是上次那些人?第一次沒得手干脆把她解決了?不應該啊……皇后?那也不應該……羅子蘊要是在質子府出事……那可不得了。
紀沛川道:“總之沒事就好,這幾日你的飯菜我都會檢查一遍,小心為上。”
羅子蘊緩緩點了一下頭,心里還是覺得奇怪,紀沛川怎么知道粥里有毒,提前拿去了?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奔o沛川又一次看出她的疑惑,“也是巧合,今天天冬到我這來送午膳,我順口提了一句說看一看你的午膳,就覺得那粥里有問題,便拿去了。銀針一試,果真有毒。不論下毒的人是不是天冬,也要殺雞儆猴。”
嘖,夠狠,這手法,跟她所認知的紀沛川,真是大有不同,羅子蘊心中竟生出幾分佩服。
只是苦了天香,天冬其實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但是紀沛川這觀念,明顯是寧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這么一想,忽然覺得紀沛川變得陌生不少,殺伐果斷,雖說不上陰毒,但對于羅子蘊來說,足夠讓她不自覺地想要疏遠他。
想到這,羅子蘊眼中閃過一絲憂懼,她沒多看紀沛川一眼,徑自回了房。紀沛川想叫住她,兩句話在喉中滾了兩回,卻還是什么都說不出。
罷了罷了,他這樣,也不過是為了保護她,至于她怎么想,都隨她。
回了房,羅子蘊覺得有些煩悶,她徑自躺在榻上,回想剛才紀沛川跟她說話時的眼神,坦然,且淡定,從容得像是跟她在聊家常。
越想,就越覺得他陌生,紀沛川在她心中,本是一座晶瑩剔透的冰塔,可這件事后,她忽然就覺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那不是一座冰塔,是一座冰山,一座不可撼動的,比冰塔更高遠的冰山。仔細想來,紀沛川好像永遠都這樣淡然,站在他的角度,其實他沒有什么錯,他自然一直如此,但再細細想來,紀沛川與誰都如此,那她呢?
天冬說到紀沛川時,眼里是放著光的,一種溫柔而仰慕的光,紀沛川待下人不錯,羅子蘊承認,在待人處事方面,她一個女子尚且做不到紀沛川這般細致,在外人眼里,紀沛川永遠是溫和而禮貌的,可誰又知,他無微不至的溫柔,只是為了掩飾千篇一律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