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西咬了咬牙,打開房間另一扇門,水順著低處,往里灌,只見門通向另一間里屋。屋里只有衣柜和一張舊床,床旁邊有一個極窄的黑色木梯。
陳鳳娣趁著床單還未濕,快速的把床單抱在懷里,吳桐扶著譚奶奶往梯子上走,他又伸出衣袖對著陳鳳娣說:“快,快抓住我的衣服”
陳鳳娣怕手滑,只能一邊扶著墻,一邊抓住吳桐的袖子,西子最先到了閣樓,她剛彎腰,便倒在地上,為了不壓著奶奶,自己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
吳桐見此連忙把摔倒在地的譚奶奶扶起身,剛抬頭,便被眼前的東西驚的往后退了幾步。陳鳳娣也上了閣樓,剛想開口,也被眼前的的一慕驚的不敢動彈。
房頂上一口明亮的天井照進(jìn)來,天井上鋪著明瓦,只見一座一米高的墓碑上刻著碩大的‘清光緒十五年李氏之墓。
陳鳳娣用力蹬了腳,底下是實心的,她惶然才意識到自己在一座墳?zāi)股?。吳桐也站了起來,一副看史前文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個墓碑。
譚西捏了捏小腿,把奶奶扶到閣樓倚子上坐好。譚奶奶粗喘了兩口氣:“好孩子,不用怕,這個墓打從我出生就有了。我在住了七十多年,這個宅子當(dāng)初建的時候,便建在這個墓上面?!?p> 吳桐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墓碑上的字,緩緩道:“那這個墓碑有一百來年的歷史了,算是文物了?!?p> 譚奶奶疲倦的閉著眼睛說,算是吧。
吳桐和陳鳳娣對視了一眼。
陳鳳娣見水已經(jīng)把門給淹了,知道呼救無望了,便發(fā)了一條短信給陳平,告訴自己在同學(xué)家里,因為漲水沒辦法回家。短信很快就回復(fù):‘好的,注意安全?!?p> 吳桐也不約而同的拿出手機,舉起來,試試哪邊的信號好一些:“陳楓荻,我們的手機都關(guān)機吧!不然晚上干耗著電。明天天亮還是要打電話求助。
“嗯嗯,我也只剩三格電了,現(xiàn)在打電話,信號最差了,我看短信還能試一試。”陳鳳娣把書包放下來,把床單鋪在地上,脫掉濕噠噠的鞋子,地上是花崗石,踩上去冰涼舒服。
陳鳳娣見譚西好奇的看著吳桐,‘哎呀!’的拍了拍腦袋的說:“不好意思,譚西,這個是我鄰居吳桐。”又對著吳桐說:“這個是培訓(xùn)學(xué)校的同學(xué)譚西?!眱扇硕伎蜌獾狞c了點頭。
吳桐把雨衣扯下來,身上也都濕透了,但礙于兩個女生,他只好將衣服掀了掀,不讓衫衣貼在身上。
譚西坐在地上,為奶奶捶腿,由于長期坐在輪倚上,譚奶奶的兩條腿早已萎縮變形了,為了不讓小腿壞死,譚西每天分三次為奶奶捏腿活血。
見到如此孝順的譚西,陳鳳娣不由的問:“西子,等水退了,你要不就搬到親戚家住吧!等這里收拾好了,再搬回來。不然這么潮濕的地方,會加重你奶奶的風(fēng)濕?!?p> 譚西不知所措,愣了會兒:“我們沒有親戚了,婆婆的家人要么離世,要么都老了,我舅舅他又……”陳鳳娣見譚西和譚奶奶兩個不自我的表情,已猜到幾分,便沒有接話。
吳桐卻不知所以然的說:“那正好,把你奶奶送到叔叔家。我聽我爸說,這次如果洪災(zāi)的話,政府對受災(zāi)家庭都有補助的?!?p> 譚奶奶抿了抿唇,一副極為苦惱的皺眉說:“唉!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呀!我們今晚算是困在這里了,西子,你有什么就說什么。我就當(dāng)那個兒子已經(jīng)死了?!?p> 譚西心中亦是一冷,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微微抬頭:“我媽是長女,初中畢業(yè)就去了東莞打工,每月都往家里寄錢供我舅舅讀完大學(xué),我婆婆又拿出所有的積蓄為我小舅舅討老婆,付了房子的首付。”
譚西低了低頭,又繼續(xù)說:“我媽嫁給同樣在外地打工的爸爸,當(dāng)時談彩禮,要求我爸給十萬塊彩禮錢,說嫁外地都是這么錢,我爸就一打工,哪里有這么多,婆婆看我媽這些年為家付出,到二十八歲才開始找婆家,所以就沒有逼我爸給這十萬塊,只給了三萬塊的錢,當(dāng)時我媽就和我小舅舅結(jié)下梁子。他為什么不看在我媽供他讀書的份上,也就算了,還說我媽是賠錢貨,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爸媽就帶著我在東莞一起生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累,我們都過得很開心?!闭f到這里譚西再也忍不住的抹了抹眼淚。
陳鳳娣最能感同深受,她有些觸景生情的說:“這個我懂?!眳峭┮娨路傻牟畈欢?,便也脫了鞋,坐在陳鳳娣的身邊。
譚西猛然睜開了雙眼,含著淚花繼續(xù)看著天花板說:“十二歲那年,爸媽所在的鋼鐵廠發(fā)生火災(zāi),廠里有一千多名員工,大家都急著逃出去,發(fā)生了踩踏事故,結(jié)果兩個都沒能跑出來。等我再去見他們時,他們已經(jīng)被火燒成干尸了,由于人都擠在一起,所以也分不清誰是誰。只是拿了些骨灰當(dāng)作念想?!?p> 吳桐倍感同情單手撐著下巴,嘆了口氣,陳鳳娣卻不由的跟著落淚,她也沒見著母親最后一面,等她趕到時,母親卻成了骨灰。
譚奶奶老淚縱橫,她痛苦地歪著頭,苦楚的痙攣掠過她的嘴旁,滿臉的皺紋顫動著,似苦澀的微笑。
“工廠最后給了二十萬的死亡撫恤金,當(dāng)時是爸爸的工友幫著處理后事,我?guī)е赡苁前謰尩墓腔一氐侥铣?,?dāng)時小舅舅很熱情的接待我,從來沒見過他這么溫情脈脈。當(dāng)時我馬上就要初中了,我小舅母便提出,讓我把這二十萬交給她代為保管,當(dāng)時我覺得吃喝在他們家,給錢也是應(yīng)該的。婆婆卻阻止了,堅決不讓我把錢交給舅母。”譚西帶著哭腔,哽嗯的說道。
譚奶奶接話道:“我這個兒媳婦極自私?jīng)霰?,我那時腿腳已經(jīng)不利索了,她見我沒辦法給她做飯帶孫子,還要照顧我的腿腳,便提出要我把退休金上交,一個月也就七百多塊錢。想著有兒子養(yǎng)老也不怕,就把卡交給她了。沒想到她拿了我的錢,等我有病買藥,她讓我自己出藥費,說之前的退休金只是飯錢住宿費,她從生孩子到做月子,哪一次我沒出錢出力,我孫子愛吃糖果,我也拿錢貼出來給他買?!闭f到傷心處,譚奶奶又止不住的直落淚。
譚西又氣又怒道:“你們不知道,我婆婆的腿腳后來不能走路了,任由我婆婆在地上爬著上廁所,也不去扶一把。我來到老宅才知道,小舅母嫌婆婆臟,一直不讓她進(jìn)新房住,這三年,我和婆婆相依為命,就靠撫恤金過到現(xiàn)在?!?p> 譚奶奶拉著譚西的手,直叫道:“你這點錢,是你爸媽用命換來的,千萬不能給你這挨千刀的舅舅呀!你以后還要靠著這些錢讀書,你媽一直跟我抱怨她沒念過大學(xué),哪怕沒讀書,你也要靠著這筆錢傍身。婆婆老了,以后只能依靠你自己。你舅舅遲早會遭天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