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何君堯
早已身心俱疲的新兵,因為陳斌帶著孟艦長到來,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不少,又吃了一日丸,恢復(fù)了點體力,沒多時,便睡倒大半。
“你們不睡?那我睡了。”節(jié)節(jié)高已經(jīng)超負荷運作了一個晚上,頭一沾地,立馬睡熟。
陳斌也困得不行,但他沒這么心大,即便有何君堯和陸人龍守夜,他也不敢安安心心地睡覺。
“想不到你竟然帶了這么多一日丸?!标懭她埻蝗徽f,“我?guī)Я硕?,以為已?jīng)很多了,結(jié)果你比我更夸張。”
陳斌打起精神,陸人龍的問話,他不敢隨口亂答,一個不注意被套了話去,那可不妙。
“不是有七折券嗎?只買一粒不是血虧?干脆一次把積分用完,感覺還賺了?!?p> 陸人龍哈哈一笑:“的確賺了,0.7積分買的,你倒倒手,原價就賣了出去?!?p> “噓!”陳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跟何班的,就當(dāng)我送你們了,這事別說出去,我可是信譽保證了的,影響不好。”
陸人龍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過了一會兒,陸陸續(xù)續(xù)有新兵醒來,他向兩人打了個招呼,靠著樹干打起盹來。
何君堯今晚似乎格外沉默,隔了許久,他才說:“有件事我想不太通?!?p> “嗯?什么事?”
“我親眼看見你被鱷魚吞進肚子里,你當(dāng)時,還活著嗎?”
陳斌失笑道:“我當(dāng)時若是死了,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是什么?鬼嗎?”
何君堯抬起頭,盯著陳斌——雖然是深夜,但陳斌感覺得到,他在盯著自己。
“你能操控胖頭魚,應(yīng)該也能操控鱷魚吧?”他問。
陳斌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歸躲不過,何班雖是好戰(zhàn)之人,仍有心思細膩的時候。
他只好承認:“是我操控了獠牙巨鱷。”
何君堯追問:“那向我發(fā)出類似于精神攻擊的,也是你?”
陳斌點頭:“是我?!?p> “為什么?”
“因為我慫?!?p> 何君堯愣住,這個回答顯然在他意料之外。
陳斌說:“我一個人逃,比跟著大部隊,活下來的幾率更高?!?p> 這當(dāng)然不是陳斌的初衷,但他說的確是事實,數(shù)百人的逃亡大軍,要不是恰巧有座無名小島,應(yīng)該早已全軍覆沒了。
“你真這么想的?”何君堯似乎不太相信。
陳斌點頭:“我沒你那么勇敢。換作是你落水,我絕不會冒險跳進海里救你。說實話,當(dāng)時看見你沖過來,真的把我嚇到了,難道你不知道海里有幾千幾萬只海怪嗎?它們可都指望著飽餐一頓。”
“我知道?!?p> “那你還敢往海里跳,就算要救人,也要先確保自己的安全——”
“我沒想那么多?!焙尉龍虼驍嗟?,“我當(dāng)你是兄弟,兄弟有難,我就要救,無論任何代價。”
陳斌默然。他不知道該怎么接,又感覺對方在譴責(zé)自己不夠兄弟——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何君堯顯然也察覺到這話不妥,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人有很多種,我這樣待人是我的習(xí)慣,不會強求別人也這樣對我。我應(yīng)該從沒跟你提起過我的父母?”
陳斌怔了怔,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他父母的頭上。
“沒怎么提過,不過我知道,你父母也是遠航士兵,在某次出海任務(wù)中犧牲了?!?p> 何君堯搖搖頭:“我父母的確是遠航士兵,但不是犧牲在出海任務(wù)中,不,甚至連協(xié)會的犧牲名單都沒進。”
陳斌愕然。沒進犧牲名單,代表其家屬無法獲得賠償,更無法繼承其積蓄和積分。何君堯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的父母,就是兩個傻子,他們明明已經(jīng)逃了回來,明明可以忘掉一切繼續(xù)生活,可他們偏偏要再次出海,哪怕只有兩個人,哪怕違反協(xié)會的規(guī)定,哪怕把他們五歲的兒子獨自留在這世上,卻只為了救一個,可能早已死去的故人。
他們再也沒有回來,甚至由于私自出海,最終也進不了遠航的犧牲名單。但我不恨他們。在我心里,他們永遠都是英雄?!?p> 他頓了頓,看著陳斌,語氣相當(dāng)認真。
“陳斌,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了海上,我會不顧一切不計代價,親手宰了那群畜生,正如我父母做的那樣?!?p> 陳斌怔怔出神,他感覺喉嚨有些發(fā)干,憋了半天,只憋出個“我”字來。
何君堯笑著拍拍陳斌的肩頭:“我說這么多,只是想說,我這毛病,大概是家族遺傳,所以我跳進海里救你,是本能作祟,你不要有什么負擔(dān)。你也好,節(jié)節(jié)高也罷,和我是迥然不同的人,這我心里清楚。”
陳斌啞然失笑:“即便這樣,也要珍惜生命呀,下次你再往海里跳,你說,我和節(jié)節(jié)高到底要不要跟你一起跳?不跳吧,感覺自己不夠義氣,跳吧,媽的,我腿是真軟?。 ?p> “哈哈哈!”何君堯笑得前仰后合,“話說回來,你和節(jié)節(jié)高到底為什么來遠航?我真的不明白,你們看起來不像愛慕虛榮貪圖名聲的人?!?p> 陳斌聳聳肩:“節(jié)節(jié)高我也看不懂他,至于我,我是被抓壯丁抓來的?!?p> 何君堯說:“這么說來,你是被強迫的?!?p> “算是吧。那你呢?協(xié)會連犧牲名單都不讓進,換做是我,我就不會再加入?yún)f(xié)會?!?p> 何君堯說:“我父母連我都拋下了,你覺得他們會在乎犧牲名單嗎?我進協(xié)會,只是想去遠海看一看,也許,我不知道,或許我其實是個心存僥幸的人,我總想著,也許我父母還活著,就在海洋某處,也許是被困在了某個不知名的島上,在等著我去營救他們?!?p> 陳斌笑道:“那你應(yīng)該先把這座島搜一遍。”
“會的?!?p> 陳斌詫異地看了何君堯一眼,他只是開個玩笑,但何君堯的回答,語氣卻異常堅定。
這家伙,看來是認真的。
他從不懷疑何君堯的執(zhí)行能力,他但凡說出的話,就一定說到做到,這一點,陳斌是極佩服的。
“唉,我就做不到,說了三年要逃,事到臨頭,還是沒逃掉……”
聽了何君堯的一番話,他感覺心理負擔(dān)變得更重了。
“我以后若真的臨陣脫逃,會不會太對不起他了?”
他揪著頭發(fā),真是糾結(jié)的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