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有一種花叫做情生花,這種花只生在仙界極寒之地,其色如血,紅的滲人,其瓣嬌艷且邪氣,層層疊疊往外翻卷,有些往外全開,有些卻卷取成一個花棒。而花的中心,是銅錢般大小的一圈紅芯,其芯頗長,芯上掛著如血一般的珠子。一旦花開,紫氣繚繞。凡是見了情生花開的人,必定情迷意亂。如若是男女一起觀看了情生花開,則情愫互生,不論是陌生人,相熟之人,或是有仇的人,任誰,都逃不出這張情網(wǎng)。因而情生花被稱為最淫邪的花,但,此花常開。而以情生花的種子為主藥,拌以癡心人一碗癡心血,一碗千年淚,研磨三百年。后滴入絕情人一滴無情淚,在冬雨中浸泡三百年,后埋于雪山四百年。取出,最后滴上練蠱人一滴心頭血,便可成為情生蠱。情生蠱強橫霸道,被種此蠱者,絕不可對無情人動情,不然,會一直咳血,所咳之血生出情生花,直到血絕身亡,不僅如此,練蠱者也得付出極重的代價,甚至這種代價還會延續(xù)至中蠱者。因此,情生蠱被記載為最惡毒的蠱,且,此蠱無解。
古書記載:“情生蠱栽,癡情不再;情生花開,情意自來?!?p> 他就是情生花,一個活了很久,忘記了時間,也嘗不出喜怒哀樂的神。不對,他連自己是妖是神都不清楚。或許就單單是一個不老不死的人。因著太過無聊,便喜歡揮手指點別人的人生。當(dāng)然,這也正是他經(jīng)營了許久的生意。這個生意普遍又簡單,便是世間情事。不論人間男女老少,不論陰間魑魅魍魎,亦或是超脫物外的神、妖、仙、靈。只要有情事執(zhí)念,并且找上他情生花的,他都可以幫忙指點,價格也恰如其分。如果你是一個人,那么生時你得盡你所能積德行善、造福世人,便可換得此生緣續(xù);如果你是一只鬼,那么存在時你得潛心修行、普度亡靈,那么投胎新生后,便可獲得轉(zhuǎn)世之緣;而如果你是一位超脫物外的神,那么你先得孤獨五百年,再花五百年盡心盡力治理三世——陰間、凡塵、仙界,然后才會換得100年的時間去尋找你所期待的緣分,而100年之后,不管緣分你是否已經(jīng)追上,你都得神魂具滅,化為草木、塵土或風(fēng)雨,不復(fù)存在。情生花常說:‘’既然那些人將情事看得如此重要,那么借著濃濃情意以某生靈,最為合適不過了,正好我也不怎么會打理這些世俗之務(wù)。”總之,只要他情生花在,再刻骨銘心的情意也可以變成無情,因為情生蠱種,只要動情,那么便只有血絕身亡??傊?,只要有他情生花在,再怎么樣沒有機緣的兩個人,也都會撞出個機緣來,因為情生花開,即便無情,亦會意亂情濃。
他不久前又接了一樁指點別人人生的生意,也不知道這是他接過的第幾樁生意了。但現(xiàn)在看來,這樁生意有些復(fù)雜。這樁生意心懷執(zhí)念的人是個人世帝王,按照以往給人續(xù)情的方式,只要他將自己的神識注入這帝王的體內(nèi),掌控住他,將他的記憶讀取,確認他執(zhí)念的主體,而后,找到那個被他記掛之人,尋找機緣與之共看一場情生花開,事情便算是成了。與人做生意,往往最是簡單不過了??伤鋈话l(fā)現(xiàn),自己不能完全掌控這個帝王的神識。就好比剛才,他的心情含著悲傷、蒼涼、又含著劫后余生的狂喜,甚至流下了眼淚。聽到她說“天涯向遠,往事隨風(fēng)”時,他更是傷心難抑,甚至還有些生氣。他不是一個能夠與人共鳴的神,他應(yīng)該是一個嘗不出喜怒哀樂的怪物。以往做戲,肢體可以曖昧非常,語言可以含情脈脈,但他的情感一直平淡如水。所以他確定,這身體的神識,沒有被他完全掌控。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情生花疑惑,微微失神,也就是失神的這瞬間,神識被淹沒。君亦辰的神識完全恢復(fù),主導(dǎo)了這個身體。
阿滿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她瞥了瞥金貴公子翻弄器械的手,道:“公子,我這里有一些蠻好玩的物件,很值得買的?!闭f完拿起望遠鏡繼續(xù)道:“比如我手里這個物件,它可將遠處的風(fēng)景放大,就如千里目一般?!闭f完還親自給他演示了一翻。
接過她遞來的物拾,他照著她的樣子往遠處的山脈瞧了瞧,道:“倒真是個蠻有意思的物件?!?p> 聽他被自己給帶進去了,阿滿心喜不已,立即又道:“那自然不是騙您的,這個東西你若要,十片金葉子我就賣給您,這可是世上覺無僅有的寶貝,天機閣的貨色。我也是因著機緣,才從高人手里轉(zhuǎn)出來的?!?p> “嗯,的確是好貨色?!彼绱舜鹬?,卻是緩緩抬出一只手,往前伸去,輕撫著她脖子上的咬痕,那被人咬上去的傷疤已經(jīng)淡了很多,但是依舊清晰可見。
阿滿渾身一震,腦袋一片空白,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欲抬手將他的手拍下,他卻是立馬將手收回了,他道:“你這里的東西我全要了?!?p> 適才被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摸了脖子,阿滿震驚不已,腦袋一陣空白,如今依舊是驚魂未定。但聽到他說要將她的東西全買了,她強壓著對他無禮舉止的怒意。道:“五十片金葉子,不要便算了,我記不清所有物件的價格了。”心里煩悶非常,只盼著他快些走。
“好”他低沉又喑啞的聲音緩緩?fù)鲁觥?p> 阿滿愣了愣,五十片金葉子是她隨口編的,地上所有東西加起來至多15片金葉子。適才,他明明五片金葉子都要同她計較,這下怎么如此大方了?心下疑惑,但因著不愿與他多做糾纏,她于是直接用布簾將器具包起來,再將包了器械的布簾塞進大包袱里。冷冷道:“好了?!?p> 那公子示意侍衛(wèi)將包袱拿走,遞給阿滿一大袋金葉子,他說:“我那位夫人,她沒有離世。她只是對我薄情得很,將我忘記了而已。”此話之后,他摘下面具,漏出驚天泣地的一張臉來,那張臉富貴如花,灼灼似火,說不出是清明還是邪魅,滿臉溢著蒼涼與哀傷。
他繼續(xù)道:“你當(dāng)真忘記所有了么,那為什么依舊身著青衣、頭戴著斗笠,學(xué)著你家公子這般模樣,令人討厭極了。還是,你只是單單將你的夫君給忘記了,只對你夫君一個人薄情寡義,甚至,連恨都懶得恨呢?”說完,他伸出右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左手將她小小的下巴捏起,逼著她抬頭與自己對視,不容她有絲毫的回避。
“你干什么?”江陽追帶著斗笠,扒開人群跑進來大吼一聲。從他身上掉落了一個紙袋,紙袋滾出幾個白白的包子,看著十分好吃,只是滾落在地,不免沾上許多泥土,白色的包子被染成了灰色。他將那公子推開,將阿滿拉了出來,護在身后。威脅道:“你最好別碰我們,我家?guī)煾悼刹皇浅运氐?,天……天機閣聽過嗎?我們可是天機閣門生飛雁歸坐下門徒。”
金貴公子抬手將身后欲上前來的侍衛(wèi)止住,瞧著眼前怒氣沖沖又有些忐忑的紅衣少年,以及躲在他身后,迷茫又害怕的她。良久緩緩道:“許是我認錯了。我那位夫人,蠻橫驕縱,野蠻粗魯,哪像姑娘這般可人?!闭f罷,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君亦辰,乃南安國的御靈帝。13歲,便在自己父皇秘密的安排之下,遠赴戰(zhàn)場。也是在13歲這一年,父王母后雙雙薨世,外祖一家慘遭滅門之禍。17歲,班師回朝轟動京都。18歲,發(fā)動宮變奪取帝位。從13歲至18歲,他心里只有兩件事。一是完成父皇夙愿,從后宮手中奪回屬于君家的皇權(quán)。二是保護好外祖一家唯一逃出的生命--表妹安然。如今19歲,彈指一揮便讓四國聞風(fēng)喪膽的他,生出了一縷華發(fā)。
還好,誠如他所堅定的那樣,她還在這世間。他就知道,她只是討厭他,所以溜出去躲著他罷了,怎么可能會死呢?他還記得,那天他渾渾噩噩走出鳳儀殿,終究忍不住問道:“她怎么樣了?”
徐銘答:“主子,皇后娘娘已經(jīng)挺過來了。太醫(yī)說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就好了。”
當(dāng)時,他盯著不知名的前方,道:“朕……問的是顧青青。你說,她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恨朕呢?是不是這一世都不會再見朕了?會不會直到朕死去,化成了鬼,她都還在怨朕封了她的門,恨朕親手殺死了她的孩兒呢?”末了他抹了抹飛出來的幾滴淚,如瘋魔了一般:“哈哈哈哈……,也好,總好過她心里天天只知道惦記著他的公子?!?p> 徐銘神情微微哀傷,隨即恢復(fù)如常,他緩緩道:“陛下,皇貴妃畏罪自焚了。七日前,慶安殿大火,殿內(nèi)的人,皆被燒死了。”
君亦辰側(cè)頭盯著他,鬼魅般笑了笑,徐銘這話他是不信的,顧青青那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死去?前幾次都病成那樣了,她最后還不都是活過來了。她那樣的人,一定會活得長長久久,比他還要長久許多。他道:“徐銘,她的把戲,你還不知道么?她不會死的,不過是想溜出去弄出來的把戲罷了?!?p> 徐銘搖搖頭,道:“主子,尸體清出來了。十二具,不多不少,正是被封在慶安殿里的所有人。其中一具,體態(tài)與顧皇妃十分吻合。梅妃已經(jīng)吩咐人將所有事物處理好了,消息也已經(jīng)放出去了?!?p> 聽此,年輕的御靈帝才神情一僵,將要揚起的嘴角定在一半,再也揚不上去。他沉默良久道:“我不信的,她不會死的。”他步履有些蹣跚,側(cè)頭繼續(xù)道:“吩咐下去,把顧府的人圈在宮里,再去把孫弗行也抓來,還有那個小碧,將她看好了。她那么喜歡在意這些人,我就不信她不回來。”就算……就算她真不回來,天涯海角,朕也都會找到她的,他心里如此想著。之后娘嗆走去,徑直回他的宮殿里去,堅決不去慶安殿看一眼。
顧府被圈的消息放出去了,十日,她沒有回來。他氣呼呼的封了顧挽妍為妃,他道:“封你,也不過是我使的美人計罷了,換了新人,顧候依舊為我所用。我不會介意你的,你走了,我也無妨?!北M管他明明知道,顧府的顧靖延并不是那種因為這個原由才為他所用的人。封顧挽妍之后,再一個十日過去了,她依舊沒有出現(xiàn)。他瞧著跪了一地的暗衛(wèi)道說:“許是她逃得遠了些,通知各地的暗衛(wèi)查探,一定能將她找出來的。”于是,士兵、暗衛(wèi)、甚至魅影都出動了,他們將南安翻遍,依舊毫無音訊。
他失魂落魄,終于去慶安殿看了一眼,只見滿地的灰燼,只剩冰冷的圍墻。他里里外外翻找一夜,沒有找到一絲她的蹤跡。他一夜之間,白了一縷頭發(fā)。
第二日,他坐在灰燼里自言自語道:“許是她逃到別國去了,我先將別國打下來,再去找她,定會找到的?!?p> 于是,他從西廊將魅影和暗軍調(diào)往東珠,再加上一些南安將士,一個月的時間拿下了東珠國,南安舉國歡慶,可是,東珠國沒有她。西廊名義上是一個國度,但其實是他的暗軍和魅影根據(jù)地,是他君家世代相傳的軍事基地。一個月前,西廊就被翻遍了,西廊也沒有她。他深吸幾口長氣,心道:“只剩北寧了,她一定在北寧?!庇谑撬纤械南M?,準備動身前往南安與北寧交接的暮關(guān)城。但他忽然又有些害怕,就像別人近鄉(xiāng)情更怯一樣,他一邊堅信自己一定會在不久之后找到她,一邊害怕見到她。見到她后他該怎么辦呢?她與他之間,有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恐怕,早已經(jīng)是你死我活了。
要找到她,然后關(guān)著她,不去見她嗎?
不可以,他以前這樣做過,現(xiàn)下只有后悔。
要抓住她,然后將她放了,任她天涯海角嗎?
那他這么心力交瘁的找尋她,是為的什么呢?
那么,找到她,然后默默地看著她,守護她,不去打擾呢?
不行,他害怕看到她與別人親密,還記得,之前她與司容生活,逼得他侵犯了她。
想了許久,終究找不到什么辦法,于是他下了命令。魅影從各地尋來許多有關(guān)情事的書籍,他一一仔細翻看,終于在一本將要看不清字的古籍上,看到了情生花的記載?!扒樯M栽,癡情不再;情生花開,情意自來?!彼凑諘系挠涊d方式,用他的血祭出了情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