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消極的過往
最近這段時間,除了許燕南外,彭翰是唯一一個不帶同情的口吻和她講話的人。
程純心里想但凡她長得好看點,彭翰對她的態(tài)度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
他為什么要和自己說那樣的話?
程純腦海里想到年幼的弟弟程俊熙,想起那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另一個弟弟樂樂,這也是樂樂第二次失去爸爸、失去一個完整的家了。
她還想到年邁的爺爺奶奶……
你并不是世界上最悲慘的那一個。這句話之所以讓她心生寬慰,是因為它有一種自欺欺人的效果。
那天晚上之后,程純選擇將失去雙親的痛苦封印在內(nèi)心深處。
她不再隨身帶著那個寄托思念的眼鏡盒,她把它交給奶奶保管,然后全身心投入到緊張繁忙的備考中。
考完試程純心里一點把握都沒有,她跟管雨菲說了彭翰看見她在操場抽煙的事,管雨菲一臉活見鬼的表情。程純故作輕松地解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只覺得好笑和慚愧。
“干嘛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程純斜睨了好友一眼,繼續(xù)想物理試卷的最后兩道大題,“菲菲,倒數(shù)第二題你算出來的時間是多少?”
管雨菲更驚詫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討論題目嗎?
“除了抽煙你還做過什么壞事?”
程純心里不能認同好朋友把抽煙這種行為歸類為“壞事”。你可以說抽煙對健康有害,但你不能說抽煙是壞事,畢竟它也有好的一面,許多愁悶的人只能依賴尼古丁的味道來解憂。不過未成年人吸煙確實是不好的行為。
程純搖了搖頭,她沒告訴管雨菲她曾經(jīng)兩次試圖割腕自殺。
當冰涼的刀背劃在細嫩的手腕上,她化身成嗜血的幽靈極度渴望血流枯竭而亡的結(jié)局。
她翻轉(zhuǎn)過刀身用鋒利的刀尖劃拉著一根細細的、青藍的血管,血液迅速滲出,順著手臂流淌。但是恐懼和懦弱在這個時候占了上風(fēng),她用紙巾緊緊壓迫住傷口,嘴角泛起得逞的詭異笑容。
原來生命并不總是變化無常的,她的生死是可以由她自己掌控的。第一次割腕發(fā)生在程遠征葬禮后的當天晚上,第二次發(fā)生在住院期間。
她獨自躺在病床上,胸膜炎折磨得她苦不堪言,她不明白一個孱弱的身軀和沒有精神支柱的靈魂還有什么理由存活在世界上。
下午病房里聚集了前來探視的親屬,隔著簾子她更真切地感受到別人的快樂。程純聆聽著別人的一言一語,多么希望今天不是周三而是星期天,那樣管雨菲白天也會來陪她了。
她瞥見床頭柜上吃了兩口的晚飯,鬼使神差的,她摳下飯盒蓋。折斷的塑料殼不像刀刃那么令人膽戰(zhàn)心驚,她的心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入院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心跳這么強而有力。她對死亡有一種期待,她看了一眼左手手腕處那塊只有自己才能察覺到的米粒樣的粉色疤痕,啞然失笑。
這一刻,她終于不用再羨慕別人的歡聲笑語,她正欲再一次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手機鈴聲響了。
是叔叔打來的,“純純晚飯吃了嗎?你在醫(yī)院好好養(yǎng)著,等你爺爺身體好點我去醫(yī)院看你……你們班主任剛打電話到家里,聽說你住院了,她讓我告訴你明天上午她到醫(yī)院去看你?!?p> 程遠途永遠不會知道他這個電話挽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除了抽煙我什么壞事也沒做,沒喝過酒,沒……吸過毒。”程純正色道。
管雨菲終于原諒她了,她懂程純的幽默:“吸煙就是吸毒,下不為例!”
“嗯,再也不會了。你還沒告訴我倒數(shù)第二題第四問算出來的速度是多少呢?”最后兩道大題每題分值都是十五分,知道最后一問也就知道前面三問做沒做對了。
考了一天的試,管雨菲現(xiàn)在是頭暈眼花、血糖低下。在她印象里程純從來不在考試結(jié)束后和別人對答案的。
“最后兩題那么變態(tài),我也沒把握。我算的時間是20秒。最后一題我們就別對答案了,我只寫了一個解和一個動能定理公式?!惫苡攴谱杂X化學(xué)考得不錯,物理發(fā)揮了正常水平。
“都是老師課堂上講過的題,換湯不換藥,改了個數(shù)據(jù)就不會了?”身后傳來彭翰的聲音。
兩人回頭一看,班里幾個男生也正朝食堂方向走來。一群人里除了彭翰還有周家碩,周家碩照著彭翰胸口捶了一拳:“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啊,物理小天才?!?p> 管雨菲心里一涼:“難道不是20秒嗎?”
周家碩搶著回答:“我們剛才已經(jīng)對過答案了,這個人說是15秒?!彼檬种钢噶酥概赃叺呐砗玻劬s一眨不眨地看著程純。在男生看來,物理考試彭翰的答案就是標準答案,不,是比標準答案更簡潔的標準答案。
“班長考得怎么樣?”周家碩清了清喉嚨,輕咳一聲問道。
一群人都在期待程純的回答。
“不怎么樣……這回不是你墊底就是我墊底了?!背碳兊睦浼齺淼拟Р患胺?,周家碩不怒反笑:“哈哈哈,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成績好的人都是這么謙虛的嗎?剛才遇到學(xué)習(xí)委員我問他考的怎么樣,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程純好奇地期待著下文,她對馬明哲印象一直不錯,如果周家碩敢說什么過分的話,她定會站在馬明哲這邊。
“唉……考得一點都不好,能及格就不錯了……”周家碩學(xué)馬明哲真是惟妙惟肖,他話沒說完先把自己逗樂了。
其余人都笑而不語,學(xué)習(xí)委員的套路大家再熟悉不過了,這番說辭程純在宿舍好像也聽過,沒什么稀奇的。
她的注意力從周家碩身上轉(zhuǎn)移到彭翰身上,巧的是他正好也在看她,兩人的目光交匯幾秒鐘便避開。
你一定會說的吧,但你最好別說。
程純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說不說還是要看成績,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和周家碩說的話?
彭翰眼里的堅決和篤定不容置疑。
一群人涌進食堂便散開到各個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