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月光有些朦朧。
泠染輕輕踏進火煞影譚的大門,偌大的庭院里,如同白天離去時一樣,滿是鮮血與尸體,依舊濃郁的血腥味被陣陣夜風(fēng)吹的撲鼻而來,泠染微微擰了擰眉,繼續(xù)往里走去。
最中間的廳堂內(nèi),男子盤腿跪坐在地上,一頭烏黑的頭發(fā)直接披散在肩上,一襲寬大的粉色衣袍拖在地上,早已被鮮血染成了他最喜歡的紅色。
他微微垂著頭,手里握著一支筆,不知在紙上畫寫著什么,握筆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明明是那樣好看,卻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蒼白。似乎每畫出一筆都像要耗盡他全身的力氣一般,此刻幾乎整個身體都是微微顫抖著,時不時咳嗽幾聲也能咳出幾口血來。
看到如此慘淡的場景,泠染終是不忍心再上前一步,只是怔怔得看著他,一時之間,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從來都不喜歡聞見死亡的氣息,更是厭惡分離的感覺,就算他與魔界的人勾結(jié),甚至靠近她只是為了利用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終究還是不忍心讓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
“你來了,”風(fēng)離越緩緩從案前抬起頭來,原本俊美的臉龐,此刻慘白的毫無血色,一雙好看的褐色瞳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風(fēng)離越看著眼前的絕美容顏,無力的咧了咧嘴角,聲音很是虛弱道:“我猜你會回來的。”
每個人終究都會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價,她知道這場戰(zhàn)斗是不可避免的,該來的遲早會來,并不是誰能改變的了的。
泠染輕輕走上前,看見他筆下描畫的,卻是她的丹青,那么多的丹青,就那樣鋪滿了一桌,有她立于枝頭,一身白衣翩翩的樣子,林中她手握枝條漫不經(jīng)心渡著步子沉思的樣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嬉笑玩耍的樣子,惱怒的樣子,開心大笑的樣子……從栩栩如生的畫像中,完全能看得出落筆之人的一筆一畫是怎樣地仔細上心。
“為什么要畫這么多的我?”泠染在他對面坐下,雙臂抱起屈起的雙膝,看向他。
“因為獨特?!?p> 他微微抿唇笑了笑,嘴角扯動的有些苦澀,終究還是將那聲喜歡沒有說出口,是從什么時候心動的呢?是那晚她一身白色衣裙,翩翩立于樹枝間,將手里的一副畫卷撕成碎片鋪撒開去,嘻嘻笑道:“現(xiàn)在好了,你們不用再爭奪了,人人都有份的。”亦或者是那晚在林中,她穿著一身粉色的輕紗衣裙,慢慢的渡著步子向他走來,毫不避諱他就站在她面前,似乎是想要投懷送抱一樣,他忍不住伸手去摟向她的腰身,而她卻突然覺醒般避開他伸出去的手臂,繼而生氣的望著他,他從來都沒見過那樣絕美的容顏,生起氣來更是顯得嬌人可愛,使他從來不為任何人和事所悸動的心莫名的跳動了一下,從此像是得了魔怔般,無論做什么事都心心惦記著這個人兒。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所羈絆,曾一度勸阻自己,接近她,想方設(shè)法的得到她,只是為了對付彥宸煊,只是為了奪取彥宸煊所珍愛的一切,可是,他終究是騙不了自己的心。
“謝謝你染染,愿意來送我最后一程?!?p> 聽到他再次叫她染染,沒有了之前的不自在與抵觸,反倒一股酸楚在心底蔓延開來。
“你可曾后悔?”泠染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看著他的眼中,滿是復(fù)雜擔(dān)憂的神色。
風(fēng)離越輕輕地搖了搖頭,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口道:“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也從未后悔過,只是……”他盯著她,怔了片刻后,終是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
“也罷,”泠染輕輕的嘆了口氣,站起身子,轉(zhuǎn)身便向著門口走去,只是還未踏出兩步,身后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
“遇見你,是我輩子最開心的事。”
男子說完猛的吐出一口鮮血,將案桌上那些嬌媚的人兒盡數(shù)染紅。
他終是無力再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案桌上,雙眼柔情的盯著她的背影,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伸出手去,仿佛一把便能將她握進手里,繼而不舍又留戀的閉上了雙眼,伸出的雙手無力的垂落在了下來。
察覺到身后那人已然沒了氣息,泠染有些難過的閉了閉眼,腳下僅是遲疑了片刻,便踏出了門去。
風(fēng)離越,但愿來生,你能簡簡單單的活著。
踏出火煞影譚的大門,泠染看著已深的夜色,長長的呼了口氣。突然看見彥宸煊一身黑色衣袍立于月光之下,那張俊美剛毅的臉上帶著好看的笑意,不知在此等了她多久。
泠染沖他笑了笑,幾步便走上前去,不等她開口解釋,彥宸煊已經(jīng)牽了她的手,輕聲道:“我們回去吧?!?p> “嗯?!便鋈拘χc了點頭,任由彥宸煊牽著她往回走去。身后那座無比龐大的府邸已盡數(shù)融入了火光之中,焚燒盡了這一場血腥的殺戮,從此以后,火煞影譚和風(fēng)離越,便會永久被封入塵埃。
在他們離去后不久,一名身穿藍衣的女子自一旁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從那兩道離去的背影處收回目光,看著這通天的火光和大火中不斷倒塌的房屋,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紅了眼眶,秀麗的臉頰在火光的照耀下徒然增添了幾分蒼白。
緩緩蹲下身子,風(fēng)月將臉深深的埋入雙膝中,細微的哽咽聲輕輕的傳了出來:“哥哥對不起,我來晚了?!?p> 終究還是放聲大哭了起來,渾身更是顫抖的厲害:“哥哥,月兒一定,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
夜晚的湖面泛著一片青煙似的薄霧,月光照在波紋細碎的湖面上,像給水面鋪上了一層閃閃發(fā)光的碎銀,又像被揉皺了的綠鍛。
兩人望著湖面,沉默了許久,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泠染扭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彥宸煊,終是開口打破了這沉靜的夜。
“彥宸煊,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能老實回答我嗎?”
彥宸煊微微笑了笑,將目光轉(zhuǎn)向她:“染兒想問什么呢?”
“彥宸煊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像幻影和銀空這樣法力高深的人都會出現(xiàn)在你身邊,為什么我總感覺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你不相信我嗎?”彥宸煊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清冷的眸子認真的盯著她看。
“彥宸煊,你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我更不想看不透你?!便鋈究此剖菦]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只得繼續(xù)問道:“還有那天從心闕手中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心闕?你這小腦瓜子一天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呢?”彥宸煊有些好笑的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彥宸煊你最好別騙我,”泠染有些生氣的瞪著他:“我最討厭別人騙我?!?p> “染兒,你要知道,在這個世上,你是我最愛最想保護的人,所以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要永遠站在我身邊,永遠相信我,好嗎?”彥宸煊看著她,他的眸子幽黑而深邃,此刻寫滿了認真和深情。
“彥宸煊,我會永遠相信你,永遠站在你身邊,只愿你永不負我?!便鋈净匾曋哪抗猓瑯诱J真的說道。
彥宸煊露出一抹及其溫柔的笑意,一把將她緊緊抱進懷里,她聽見他輕聲承諾道:“我定永不負你?!?p> 泠染也笑了笑,兩人抱了許久才分開,突然想到什么,泠染趕緊問道:“風(fēng)離越是何時魔氣入體的?為何我之前并沒有察覺到?”
“幻影回報說,風(fēng)離越昨晚抓走欣瀅之前,碰到了魔界心魔使心闕,心闕承諾助他殺我,贈于他無上法力,風(fēng)離越自是應(yīng)允了,只要能殺了我,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p> “他為什么那么想殺你啊?”泠染皺著眉頭不解的問道。
“因為他想吞掉我的黑湮玄啊,”彥宸煊回答道:“只要我死了,這偌大的珀陽城便唯他火煞影譚獨大了,人類的野心和私欲,向來是無法估量的?!?p> “那你呢?彥宸煊,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只有你啊,小笨蛋?!睆╁缝涌粗α诵?,滿眼藏不住的溫柔寵溺,隨后又是一把將她扯進懷里,問道:“染兒呢?染兒想要什么?”
泠染被他緊緊摟著腰身,掙扎了兩下無果后,才輕哼一聲,露出一個狡黠的小表情笑道:“我才不告訴你呢?!眳s已是悄悄紅了臉頰。
“你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了?”彥宸煊輕聲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道:“小貪貓。”
泠染見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破,當(dāng)即就想舉手去打他,彥宸煊自是沒給她這個機會,順勢將她更抱緊了些,突然感覺掌心有些濕漉漉的,低頭一看竟然全是血,而她后背的衣裙齊腰身以下不知何時全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當(dāng)即變了臉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焦急的問道:“染兒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