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無事
勖陽只是有一剎那驚訝。
接受這個聽上去親熱又冰冷的稱呼，比她想像的還要艱澀一些。
她帶點沒來由的賭氣，“行，那謝謝你了小維。”
柯一維并沒回應。
“姐”和“小維”，兩個人都叫得很大聲并且盡量若無其事。
也說不上會有什么“事”。
就是這“無事”讓人難受。
勖陽坐回桌邊，握住鼠標漫無目的地轉(zhuǎn)圈，看那個小光標變成小手再變成箭頭，還沒想起自己是要做什么。
鼠標線擰得亂如麻。
張曉雯叫她“老師”，榮可欣叫她“頭兒”，他有時叫她“領導”但大部分時間沒有稱呼——就和她一樣。
這個“姐”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意思還是一種暗示？
那她之前叫他“小維”，又是怎么想的？
他倆想的事兒，一樣嗎？
她不太敢去揣測柯一維的心思，那有點太過自以為是。但女人的直覺最神奇，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他在介意。他介意了。
如果說之前互相不使用稱謂是一種默契，那么如今彼此都選擇了無比“正確”的稱呼也是默契吧。
而假如她當時是刻意用一個名字拉開了距離，那么現(xiàn)下她也必須要接受他對這分寸的認定。
是你自己開的頭啊勖陽。
那不然怎么樣呢？一個有女友且年齡溝巨大的小男孩兒，不必留有親昵的空間。
不必留有任何空間。
心里像長出了一只手，十指尖尖，抓撓著撕扯著，揪住血肉，有點疼痛。
勖陽一下午的時間把自己雙手的指甲都磕得光禿禿。
陸靖一審過了稿子發(fā)回來：咱們西院制作天團真不是蓋的，能寫會拍，要啥有啥。我都怕你們太過優(yōu)秀，回頭被別的單位挖走(*￣︶￣)
領導可以開玩笑，下屬不能傻當真：那不能，領導放心吧，我們扎根在肥沃的土壤，還在進步的途中。
陸靖一：你手里的活兒忙嗎？要是有空，今兒下班前來找我一趟吧。
勖陽：好的，我這就去。
一起身才發(fā)覺整個人輕飄飄，每一步都像踩了空。
柯一維不耐煩地劃拉著鼠標，光標一動不動。
電腦用了太久，不堪重負，卡在一幀畫面已經(jīng)半天了。
里外都焦灼浮躁。
唐筱鯉最近的一條微信停在上午九點：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怎樣回復女友才好。毋寧說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對所面臨的問題究竟持何等態(tài)度。
所以也不是故意不去回她，盡管也清楚她又會不滿于他的懈怠和漠然。
分離兩地太久，乍一說要團聚，忽然就無所適從，甚至潛意識想逃離，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奔現(xiàn)恐懼癥”？
柯一維也訝異于自己當時的反應。
唐筱鯉問他：“你不開心嗎？”
“怎么會？”他忙解釋，“只是太突然，沒適應?！?p> “這還突然嗎？我以為咱們已經(jīng)分開太久了，都在期待那一刻呢?！?p> 確實分開太久了，不知道她自何處習得這一身本領，即使說著火藥味四溢的話，也能穩(wěn)穩(wěn)地保持滿臉甜美笑意。
柯一維問：“你有什么規(guī)劃？”
“談不上規(guī)劃啦，只是近期都在傳說公司會有個外調(diào)的機會，回咱們那邊的可能性比較大，”唐筱鯉說，“外調(diào)的話肯定是會升職，于公于私我都是應該爭取一下的對不對？”
柯一維點點頭。是沒什么不對啊。
“如果是對事業(yè)有助益，那我肯定支持你。”
唐筱鯉撩了他一眼，長長的睫毛翹翹的像個標點符號，“你跟我說事業(yè)?。俊?p> 柯一維表示疑問：“你說的不是事業(yè)嗎？”
“是啊是啊，是事業(yè)啊，”唐筱鯉間或也對男友的思路感到為難，人如其名只有一維，“那如果我回去，還是要繼續(xù)拼事業(yè)的，你呢？你能接受嗎？”
“我剛剛說了，我肯定支持你，”柯一維不太理解這一問，“你回來的前提本來就是工作，拼事業(yè)沒問題啊。”
唐筱鯉都氣笑了，雖然她臉上一直掛著笑。
如果他不是刻意逃避，那只能說這人太不會以CP為單位去思考問題了。
形勢不妙，迫在眉睫。
柯一維也不懂女友一整夜都在沉默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事業(yè)狂熱的女性都不太一般。唐筱鯉明顯比小時候難哄了。
但唐筱鯉絕不可能把事兒晾一邊超過24小時。
那么柯一維就從周日被追問到現(xiàn)在。
本來他還偷偷竊喜于唐筱鯉回來并不是因為想結婚，這兩天糾纏下來，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簡單。
他雙商在線的事業(yè)型女友日常很忙，這兩日倒是分外得空，非得要他直面現(xiàn)實。
唐筱鯉：這么說吧柯一維，我要是回去了，第一步是穩(wěn)定事業(yè)，你猜第二步是什么？
柯一維就是不愿意琢磨這第二步。
他也知道這事繞不過去：不是說好了過幾年再談第二步的嗎？
唐筱鯉：你還是覺得要先穩(wěn)定你的事業(yè)嗎？
柯一維覺得這無可厚非啊：你回來第一步也是拼事業(yè)，那我們不就是同步發(fā)展嗎？
唐筱鯉甩了個白眼過來，然后賞了條語音：“那你能說說你的規(guī)劃嗎？你打算朝著哪個方向發(fā)展？”
這倒是個讓柯一維深入思考的靈魂發(fā)問。
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女友語氣里的兩分嘲諷三分不屑。
雖說在西院的工作已經(jīng)被挖掘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但他一不想上位，二無意鉆研技術。在編只為穩(wěn)定，好歹旱澇保收，他有自知之明。
他真正想投入精力去運營的另有其事，只不過每次說出來都被定性為玩物喪志，他也就懶得再在人前提及，私下暗自發(fā)力罷了。
但唐筱鯉不會放過他：你難道當真打算往畫家方向上發(fā)展？真的嗎？現(xiàn)在是什么階段？你怎么都沒和我詳細說過呢？
柯一維：網(wǎng)上運行階段。
唐筱鯉的每個字都傳達著大家閨秀的不可思議：那不就是網(wǎng)紅？
看，沒有意外。
柯一維耐心給女友解釋：網(wǎng)絡是重要的運營平臺。
唐筱鯉嘆口氣：“重要是重要，可你是搞藝術的，直接找畫廊或是專業(yè)宣傳接手又沒什么難。你現(xiàn)在這么做，我的角度看是起點略低。”
她又補了一句：“叔叔阿姨知道嗎？”
柯一維的耐心還有，不多。
他只是希望這互相說服的局面盡快結束：來活兒了，我去忙，回頭說。
唐筱鯉太了解自家男友這鴕鳥的屬性了：“柯一維，我只有現(xiàn)在有時間，沒有‘回頭’，要說就現(xiàn)在說?！?p> 柯一維把手機一扔，在光滑的桌面上出溜出好長一段，要不是吳老二攔著，恐怕就掉下桌去了。
榮可欣和張曉雯聽到聲音，抬頭望望，又埋下頭去，互相對了個眼神。
這小哥臉色不對。
這小哥居然有情緒。
勖陽迷迷瞪瞪地正要進門，一個龐然大物帶著風沖出來，她來不及反應，一頭撞上去。
硬碰硬，好疼。
對方扶了一下她，穩(wěn)定了重心。她一抬頭，哇這小哥一臉鐵青。
柯一維舉著手機急匆匆?guī)撞骄妥叩綐堑懒硪欢巳ァ?p> 勖陽只聽到他說了一個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