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李隆基端坐龍椅,文武大臣按著班次站好,前面是著紫配金魚袋的三品大員,中期是絳色五品,后面是青衣官員,以衣服顏色來定品級。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高力士尖細的聲音在朝堂響起。
“微臣有事啟奏!”從班列中閃出一個官員。
此官員一身青色官袍,雙手持著玉笏,他跪下來,看了看御史大夫宋渾,宋渾微微點了一下頭。
“陛下!最近市井之中流傳一首詩,不知陛下有否聽聞?”
“肖愛卿,說來聽聽?!?p> “這首詩名為《長樂歌》,其中多有綺麗萎靡之詞,一個市井小兒,竟敢描寫貴妃娘娘的鳳儀,實屬大逆不道,以微臣的意思,此人當立即拿辦?!?p> 他沒有注意到李隆基漸漸變得嚴肅的神情,繼續(xù)搖頭晃腦說道,“說不定此人受人指使,根本就不會寫詩,而是借用他人的詩詞,來招搖撞騙,微臣以為,會玷污皇家的威儀,如此大罪,其罪當誅!”
李隆基摸了一下胡子,心里已經(jīng)有五分不快,果然還是有些居心叵測的人拿這個說事,好在已經(jīng)問清,跟壽王沒有一點關系,他按捺著性子問,“你可否有證據(jù)?”
“微臣沒有?!毙び沂斑z有點慌。
“那就是肆意揣測!你好大的膽子,誰指使你這么干的,一首長樂歌,讓長安紙貴,你倒好啊,挑撥離間,含沙射影,朕要你這樣的拾遺有何用?來人,拉下去杖斃!”李隆基動怒了,什么人在捕風捉影攻擊娘娘?
“陛下,不要??!”
肖右拾遺被拖了出去,他回過頭來大喊,“宋大人,救我??!”
宮殿外響起殺豬一樣的嚎叫,那些板子打得真響,嚎叫聲很快就消失了,那個右拾遺已被杖斃。
群臣側目,宋渾手心冒汗,他看了看李林甫,一副淡然無事的樣子,哪敢發(fā)言去說情,還好不是自己去說此事,否則被拉下去杖斃的就是他了。
“退朝!”高力士喊了一聲。
李隆基拂袖離開。
御花園中,李隆基正在太液池邊散步,李林甫跟了過來。
“陛下,微臣陪陛下下棋解悶?!?p> 前面不遠,就是棋亭,君臣二人落座,執(zhí)黑執(zhí)白開始廝殺。
“愛卿對早朝之事怎么看?”
“陛下,右拾遺膽敢毀謗娘娘,他死有余辜,娘娘萬金之體,怎可讓一個小小的拾遺瞎說,陛下處理得很對,就得殺殺這些言官的威風,越來越放肆。”
“愛卿覺得長樂歌怎么樣?”
“陛下,您是知道的,微臣讀書甚少,于詩詞一道完全不知,至于詩里面寫了些什么,微臣只是在坐班的時候,聽周圍的大臣說起過,說什么辭藻華麗,紋飾太過,未免有點俗氣,微臣不懂,只是聽他們所說?!?p> “愛卿知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是誰?”
“也不太清楚,只聽聞是長安一個輕浮之人,不學無術的小子,微臣實在不知道他叫什么?!?p> 李隆基表現(xiàn)的很平靜,“月堂!還是你懂朕的心思,從不亂說什么,忠心可嘉?!?p> “微臣一向按照陛下的旨意去行事,陛下讓微臣做什么,微臣就做什么?!?p> “嗯,很體貼朕的心思,朕有你這種賢臣,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要是還能經(jīng)??吹侥切∽拥脑娫~,也未嘗不是人生一大快事,詩詞的事你不懂,但是朕跟你說幾句,這首詩寫得實在太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p> 李林甫突然跪下,“陛下,微臣雖然不會作詩,但剛才那幾句,唯有很熟悉的人才能寫出,為何一個市井小兒能寫得如此細致?這讓臣民多有猜測,要是朝野流言蜚語,對陛下的聲名有損?。 ?p> 李隆基把白色的玉棋一丟,“大膽!何人敢揣測?連你也這么認為?”
“陛下,這首詩必有緣故,如若不查清,終究是危害社稷的大事。”
“以你的看法,應該怎么處置?”
“陛下,微臣以為,將詩作者拿下,狠狠拷問,看是否為人指使?”
“你說的指使?是指誰?”
“微臣不敢妄加揣測。”
“哼!是指壽王吧?你們啊,總是瞎胡鬧,一個個都是混蛋,幸好,朕提前查清此事,否則真成了一個大笑話,跟壽王一點關系都沒有,此詩確實為王君可所做,剛才你說不知道是誰寫的,恐怕有點隱瞞吧?”
李林甫兩股戰(zhàn)戰(zhàn),“微臣一向忠心耿耿,從不敢隱瞞?!?p> “此人的父親曾是你的政敵,你不會不知道吧?此人幾天前溺水而亡,又還陽活過來,也許是遭逢變故,便潛心學業(yè),娘娘對他的詩作非常喜歡,以后,要經(jīng)??吹剿脑娮鳎憧擅靼??還有,此人如果沒有犯殺人的罪過,就不必深究?!?p> 李林甫一腦門的汗水,連連點頭,心里埋怨,李肅義你個龜孫子,把干爺爺害苦了。
他對王君可的怨恨又多了一層,王君可得到貴妃娘娘的賞識,這還得了。
“一切聽陛下吩咐?!?p> “起來吧,朕知道,楊釗現(xiàn)在有點放肆,因為貴妃的原因,你是朕身邊的老臣了,朕也離不開你?!?p> “陛下,其實我跟楊大人并不像外界所傳那樣,我們關系還是很好的,他的支度員外郎還是微臣推薦的,一人身兼十六職位,在本朝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是有點過了,你有什么更好的安排?”
“楊大人是陛下一向看好的,是未來宰相的人選,只是他未免著急了些,以老臣之見,他如此聰明能干,不如再去地方歷練一番,現(xiàn)在劍南缺一個節(jié)度使,地方不夠安定,南詔又在搞事,朝廷需要派一個干吏,平定那里的矛盾,楊大人又是從劍南道出來的,對那里的情況很了解,他是一個最合適的人選,為國家計,微臣用人就不避親,不避疏,只用能?!?p> 李隆基落下最后一粒子,大喜道,“月堂,你輸了!”
“陛下棋藝本就比文臣高出一節(jié),微臣有時能跟陛下打個平手就不錯了。”
“好,好,此事你就跟各部商議一下,不要急,徐徐推進嘛,把劍南道的情況說清楚,朕也乏了,你退下,朕要跟貴妃娘娘去梨園看看那班弟子。”
李林甫吐了口氣,這次總算讓陛下有所讓步,搬開楊釗這顆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