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的夜晚黑漆漆的，窯洞外面窯頂上吊著一盞燈，照射出暗黃色的燈光。院子里聚集了差不多半個村子的人。三五一群的小聲議論著。從他們的議論聲中，淑娟聽到弟弟是去釣魚途中，被耷拉下來的松了的高壓線打死的。有的說自立當(dāng)時穿的塑料拖鞋，要是穿著雨鞋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了。有的說自立要是沒把魚竿扛肩上，高壓線也不會把魚竿吸上去，一個魚竿能有多重，手里提著就行了。有的說電力公司高壓線高度不夠，離地面不到三米。淑娟心說，都不是，崔自立是在工地上走電線的。他怎么可能一點(diǎn)常識都沒有。她問秀娟“他為什么要去釣魚？”秀娟說“還能因?yàn)槭裁?，因?yàn)樵蹕寪鄢贼~，她就是成天想著討好她”她說“他就是害怕咱媽怕到骨子里了，有一次，咱媽讓她給我拿幾個腌好的咸雞蛋和兩個西葫蘆，他居然把生的咸雞蛋和兩個西葫蘆裝在一個袋子里。坐上公共汽車到了縣城，公共汽車一路顛簸，咸雞蛋全碎了。他見我后第一句話就是千萬別告訴咱媽啊，你就說都好著呢?！毙憔暾f“我當(dāng)然根本忍不住，狠狠的訓(xùn)他說他都當(dāng)爸爸的人了，做事就自己不動腦子嗎，啥事都聽咱媽的，你自己就想不到生雞蛋一碰就碎嗎？”美娟哽咽著說“去年我對他說讓他別去工地干活了，和我們一樣做個小買賣吧，我教教他，他回咱們縣城租個地兒就能做，我們都做五六年了，不會賠錢。他說咱媽肯定不會同意，我說他你管媽同意不同意呢，你都快三十歲了，你就不能自己做主嗎，他還是先打電話問了咱媽，結(jié)果媽一聽說要租地方先投資馬上罵他說你能干了屁事兒，你除了會吃，你還能干成啥，你給我安安心心打工去吧?。 毙憔暾f“有一次燕子和他生氣，兩人吵架。咱媽居然在門口偷聽，她后來把門踢開進(jìn)去罵兩人一頓?！?p> 淑娟想起將要三十歲的弟弟這短暫而又窩囊的婚姻生活。和他的生命一樣。
那幾天里，淑娟媽每次哭都要邊哭邊說，她說“我把你含辛茹苦養(yǎng)大，你小時候體弱多病多難帶，好不容易養(yǎng)這么大了，還指望著你給我養(yǎng)老呢，你死了”親戚們勸她媽“哎，就不是那養(yǎng)老子的兒子，別傷心了。”淑娟媽又哭著說“我兒子其實(shí)可孝順我了，比這三個姑娘強(qiáng)，別看他是兒子，每次打工回來都給我買好吃的，他知道我愛吃，緊著我，”淑娟心說“是的，進(jìn)了家門都不敢見燕子，你先挑，你挑剩下的再給燕子吃”淑娟媽“他怕我生氣犯病，每次打撲克牌都讓著我，就是處處為我考慮”淑娟心說“是的，這么多年你天天犯病，我們都知道大多是裝的，就他每次當(dāng)真”村里人說“你可別哭了，自己什么情況自己還不知道嗎？高血壓，血脂稠，糖尿病，還有心臟病”淑娟媽哭的哭的就暈過去了，大家又是掐人中才醒過來，趕緊喂心臟病藥。淑娟爸忍不住了沖著淑娟姊妹三個吼“你們?nèi)齻€是死人嗎？看不到你媽暈過去幾次了，沒有一個扶著，哎，養(yǎng)活你們有什么用”淑娟拿過一瓶藥裝自己口袋里，心說“你和自立一個樣，”當(dāng)滿窯洞人都勸她媽讓她別哭了，休息一會，她媽再一次哭的不省人事時，淑娟對著她媽耳朵低聲說“我上網(wǎng)查了，這個心臟病的藥副作用太大了，而且是雙向的，能治病也能致死?！笔缇陭屃ⅠR停止了繼續(xù)，沒人的時候她吃了一個小姨給她的桃子。
有一次淑娟媽哭的時候說的話是“他怎么對的起我，他還沒報答我的養(yǎng)育之恩呢，就走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淑娟聽到村里有人小聲說“你還命苦，你一輩子地里不去，家里不養(yǎng)牲畜，人家累死累活娶三個媳婦。你會生，你生三個姑娘，半輩子了蓋個房子吧，正好趕上政府修路，占了你地兒。賠償你一大筆錢，天上掉餡餅就是砸住你了。錢快花完了吧，你兒子死了，這下保險公司又要賠你錢了?！?p> 燕子爸媽都來了，淑娟聽說他們早離婚了。這次兩人各帶自家全部親戚來了。從燕子結(jié)婚后他們沒有來過一次，燕子生孩子到現(xiàn)在月月七個月了，他們這是第一次來。淑娟清楚他們?yōu)槭裁炊鴣?。她悲哀的想“原來弟弟的死給這么多人帶來了好處。也罷，看來他上輩子不光欠了爸媽的還欠了燕子的”
燕子娘家人在自立下葬當(dāng)天就帶著她離開了。留下了七個多月的月月。燕子沒有絲毫留戀，對月月。因?yàn)楫?dāng)天就談好了，保險賠償后按法律規(guī)定的條文賠償分她。聽說后來因?yàn)橘r償?shù)腻X，燕子那離婚的父母兩家人還爭了一番，最后燕子?jì)寗倭?。燕子一個月后又被她媽許給一戶人家當(dāng)媳婦去了，這次嫁燕子，她媽得了十萬，因?yàn)檗r(nóng)村娶媳婦彩禮錢也水漲船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