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娟仔細回想，估計只有一年級暑假里她們姊妹幾個都在家里，以后經(jīng)常是被父母送到姑姑家或者姨姨家里。為的是去吃他們家的飯。因為淑娟家里常常揭不開鍋了，淑娟媽總是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是一年級暑假里，淑娟媽也是一天只做兩頓飯，她說要省一頓，反正夏天，地里能吃的瓜果蔬菜多，不用吃那么多飯了。
二年級開學，淑娟媽去學校領回了淑娟的新書，還領回了秀娟的新書，秀娟上一年級了。但是都沒有交學費。校長就是鄰村的，他同意淑娟媽說的先欠著。開學后不久又是八月十五，然后就開始收秋了。淑娟她們有時一連幾天都不去學校，去王老師家地里干活，掰玉米棒子，收玉米荄子。這一年，淑娟九歲了，九歲的孩子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思考方式，大家不再覺得去王老師家地里干活新鮮和自豪了，大家有點不情愿了。淑娟最不樂意，她覺得我吃著自家飯去你家地里干活，我家里沒錢，我爸媽讓我來學校就是學習知識改變命運來了，我是來學習的，可是我天天去你家地里干活，雖然你是老師，但是天天去，我就不樂意了。但是，這些話她也只在一個女同學家里說過一次，當時還有一個女同學，她們?nèi)齻€人。大家去學校路上或回家路上經(jīng)?；グl(fā)牢騷。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班里同學都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淑娟了，上學放學回家路上沒有人和她作伴了。放學路上，在學校里，同學們故意躲開她。她開始莫名其妙丟了鉛筆，丟了心愛的本子，淑娟奇怪，放學我就背回家了，上學才背來，書包就在我身上，就是下課上了個廁所的時間怎么就丟了。她還沒搞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上課時，她告訴了王老師。王老師聽完她說的后不耐煩的說“你們誰拿了她的鉛筆和本子？”全班同學回答“沒有”王老師不再繼續(xù)追問了。說淑娟“別人沒拿你的，坐下上課了！”丟了心愛的鉛筆和本子，她心里很難受，也很害怕，因為家里沒錢給她買新的鉛筆和本子。她既不敢回家告訴爸爸媽媽，也不明白為什么老師不幫她找到。她只能自己更加小心，以后，下課上廁所她也背著書包。
輪到淑娟值日的那天，明明她打掃的干干凈凈才回家的，可是第二天來了，教室里又有很多碎紙屑和土塊，擦的干干凈凈的黑板上也畫的亂七八糟。班長就是二毛。一個比淑娟大一歲也高一個頭的男孩，他說“罰你明天繼續(xù)打掃”。就這樣淑娟連續(xù)打掃了三天，三天以后，教室里依舊臟亂。于是上課時她站起來小聲的告訴老師“王老師，我放學時打掃干凈了”。話音剛落，王老師一臉厭煩的說“怎么就你事兒多，明天繼續(xù)打掃，掃干凈為止?！笔缇赀€來不急想明白為什么老師不相信她。
有了老師課堂上的那句話，放學后她就經(jīng)歷了他們明目張膽的報復?！吧底樱€敢告狀，讓你告狀，讓你告狀”說著，二毛和二流把紙撕碎了扔的滿地都是?！疤焯熳屇愦驋撸铱茨氵€敢說不樂意去老師家干活嗎？你不是不愿意去老師家干活嗎？那你就打掃衛(wèi)生吧。哈哈哈哈”淑娟很害怕，她更加小心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書也丟了。她嚇的哭了，沒有了鉛筆和本子，現(xiàn)在連書都丟了，她背著一個空書包上學，老師根本不管她。她更不敢告訴爸爸媽媽。她每天害怕去學校，害怕回家。學校變成了她的噩夢?；丶揖拖駛€賊一樣躲著爸爸媽媽，她把幾截玉米桿子裝書包里，好讓書包看上去不是空的。還是被媽媽發(fā)現(xiàn)了，她哭著說“不知道誰偷的”淑娟媽不問青紅皂白，咬牙切齒一頓罵“你看你那死樣子，我看見你都惡心，人家怎么不偷別人，就偷你，死那么多八路軍，咋不讓你這個飯桶替他們死去呢？哎呀呀，我都想打死你！”說著，就撲過來在她后背上重重的打了幾個巴掌。
就是這樣，淑娟也沒有逃課，雖然每天從晚上睡覺就開始擔心第二天去學校了，但是，她仍然天天去，沒有書，沒有筆，也沒有本子，什么都沒有。她就在地上寫。她也不哭，也不反駁。像個啞巴一樣。他們經(jīng)常指桑罵槐的說一些下流話，“二毛，讓那個傻女子給你暖被窩去吧，”，那個叫二毛男孩下流的笑著說“不要啊，還是送給你吧”。淑娟羞憤，恐懼，獨孤，所有這些她只有一個人承受。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她家窯洞后面那座山的半腰上，看著公路上的車，也望著山的盡頭想。不知道那山的盡頭是什么。她想，要走出這座大山，只有好好學習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