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云:“學(xué)而優(yōu)則仕?!薄抖Y》中也有言:“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p>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每一個儒者在做到修身齊家后,必然向往仕途,參與治國中去,先秦時,諸子百家除了道家以外,大多希望自己的學(xué)說能夠為君王所用,這其中最具治國理念莫過于儒學(xué),圣人周游列國,盡是如此。自孝武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以來,儒學(xué)便成為一門顯學(xué)。
對于劉備來說,走先輩為官之路,便是祖父、阿母乃至于先父最大的期望。年少喪父后,他便在心中立下誓言,只是為官之路是曲折還是坦途,他不知道。前世時就非是坦途,而是無數(shù)的曲折,終是因為沒有一個好的基石。而這一次,他不會再錯過了,就算為此付出千倍代價,也十分值得。
盧師也是如此,盧師學(xué)古,自是希望古文能夠與今文一樣成為朝野主流學(xué)說,但朝廷明顯更加偏向今文,朝廷公卿也大多出身今文世家,對于古文,自是不愿將手中話語權(quán)讓出,所以古文能走的道路就是散枝開葉,逐步從民間蔓延到朝廷上,進而讓朝廷認(rèn)識到古文的重要性,這就是盧植所渴望的。
歷史上他也是這樣做的。熹平年間,恰逢靈帝應(yīng)蔡邕與李巡之請,刊印熹平石經(jīng),盧植立刻上書道:“臣少從通儒故南郡太守馬融受古學(xué),頗知今之禮記特多回冗。臣前以周禮諸經(jīng),發(fā)起爉謬,敢率愚淺,為之解詁,而家乏,無力供繕上。愿得將書生二人,共詣東觀,就官財糧,專心研精,合尚書章句,考禮記失得,庶裁定圣典,刊正碑文。古文科斗,近于為實,而厭抑流俗,降在小學(xué)。中興以來,通儒達(dá)士班固、賈逵、鄭興父子,并敦悅之。今毛詩、左氏、周禮各有傳記,其興春秋共相表里,宜置博士,為立學(xué)官,以助后來,以廣圣意?!?p> 但盧師一番懇切之言,卻沒有采納,而是借口盧植文武并重,將其調(diào)為九江太守,討伐九江蠻了,隨后又將其拜為議郎,與蔡邕等人共同校正五經(jīng)文字,補續(xù)東觀漢記。終漢滅亡,古文一直沒有成為主流,倒是魏晉時期才逐步被世家接受,那還是經(jīng)過百年動亂厚,才讓朝野清晰認(rèn)識到了古文,只可惜的是,古文又遭遇了玄學(xué)當(dāng)?shù)?,致使古文一直到了隋唐才真正成為主流,只是那時古文早就被一群偽古文學(xué)者改的面目全非,這其中就包括后來的梅賾獻(xiàn)書,五十八卷古文尚書還有《孔安國傳》,盡是偽造。
劉備自是了解盧植當(dāng)年上書事,前世在雒陽緱氏山求學(xué)時,就得知,只是那時他并不懂朝野之事,尚屬幼童心思,一心與公孫瓚等人今日賽馬明日斗雞走狗,后日再與小曹都尉、袁本初兄弟偷窺別人洞房,調(diào)戲新娘,諸如此類。
只是他拜師盧植時,盧植恰好不在緱氏山,基本自學(xué),或是由盧植親傳弟子私相授受,只是一個著錄弟子罷了,公孫瓚轉(zhuǎn)而拜了那位劉寬文饒公為師,文饒公性格極其和善,十分寬宏,雒陽也常傳文繞公之大名,畢竟碰瓷碰到當(dāng)朝二千石高官頭上,文繞公還一臉不在乎,文饒公當(dāng)真是宰相肚子能撐船。公孫瓚拜師其實也相當(dāng)有趣,公孫伯圭老早打聽了文繞公喜好飲酒,便帶著美酒數(shù)斛上門拜訪,結(jié)果可想而知,文繞公那么好酒的一人,又如何不納呢?
只是這樣,讓公孫伯圭與盧師關(guān)系徹底沒有師徒情分,老師尚在,結(jié)果弟子跑去拜旁人了,而且劉寬還是今文大儒,這簡直就是打臉。說實話,他覺得伯圭兄做事有些過于激烈了,劉備倒是直接跑到青州康成公門下行學(xué),然后輾轉(zhuǎn)又去陳元方門下,直到光和年,劉備這才回鄉(xiāng)。
盧師在上面說著,劉備聽的相當(dāng)認(rèn)真,過了半刻,這才從盧宅告辭離去,外界已然是午時,腹中早已饑餓難耐,劉備與賈勰兩人,便跑去酒肆,結(jié)果在酒肆碰巧遇到公孫瓚,還有憲和、德然,這三人還在吃喝,倒是十分開心。
三人見劉備來到,便言道:“玄德,怎么到這時才來,盧師到底是將汝等看成親傳了。”劉備搖頭道:“并非,只是說了一些話,期間還有辯論,都是關(guān)于古今文之爭,熟是無趣的很?!?p> “哈哈,剛才也聽其他同年說了,盧師斥退了十?dāng)?shù)位弟子,據(jù)說是先前學(xué)了今文,然后跑到盧師門下學(xué)習(xí)古文,這也怪不得盧師斥退,這些人不知廉恥,朝野雖重今文,但田野間私學(xué)開辦者大多為古文,而今文都為世家傳經(jīng),怎么可能真?zhèn)??!?p> 劉備嗯了一聲,然后道:“是這個理,他們這些人其實更多只是想借此邀名,而非是學(xué)古。就是走上仕途,也大多崇今貶古。圣人言學(xué)而優(yōu)則仕,但如此之做法,倒是與朝野那些坐而論道者,十分相配,專事互相攻奸,尋釁滋事?!?p> “玄德說的好,我記得《禮》中有這樣一言,想治國平天下,關(guān)鍵在于修身齊家,而修身首在修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如果連心身都做不到,還論什么治國?不如回家種田算了?!?p> 劉備與公孫瓚互相談?wù)?,興起時,跳將起來大罵道:“這些人算是什么儒生,簡直玷污了儒者。貪名好言,純屬坐堂客耳。也不知何物老嫗,生寧馨兒!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輩也!”看的周邊之人,一陣驚異,兩少年者借酒大罵諸名士,特別是那些借助清議,互相吹捧自身的大而無用者,然也獲得了不少食客大聲稱贊,時下流傳一言:“舉茂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本褪潜扔鬟@些通過清議提升自家名聲的所謂名士,浮華造假、結(jié)黨營私、不切實際。
時政,是儒生名士常常聚集清議品評的主要對象,然則自黨錮之后,品評都以人物為主,鮮有涉及朝政,當(dāng)然品評時政,也自是鄉(xiāng)人酒醉牢騷之語,當(dāng)下向往黨人者眾多,甚者不惜毀家護佑黨人,就如張儉,儉亡命江湖,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流轉(zhuǎn)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謂曰:“張儉知名天下,而亡非其罪。縱儉可得,寧忍執(zhí)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自專仁義?”篤曰:“篤雖好義,明廷今日載其半矣?!泵魍ⅹq明府。言不執(zhí)儉,得義之半也。欽嘆息而去。篤因緣送儉出塞,以故得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