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趙桃原是江州的一個繡娘,因著這手藝,到京都謀生,不知怎么被二爺顧修杰瞧上了,兩個月前被納為妾室。
這顧修杰正是新鮮的時候,對趙氏倒是十分寵愛,趙姨娘又是個嘴甜的,倒是氣煞了二夫人。
不過入府兩月,先是得寵,便又滑胎了?
念念看了顧書瑞一眼,見后者也是一臉茫然。
“若二房有喜,必然是大事,沒見人說道?!鳖檿鸬?。
看著兩位主子不解的模樣,霜華解釋道:“這趙姨娘自個兒也是不知的……”
“怎么回事?”
霜華將事情一一道來,一旁的盼春又添了好幾句嘴。
念念原想著會是后宅女人的斗法,沒想到事情經(jīng)過卻是出人意料。
原是這趙氏仗著自己近來得寵,說道伺候二爺身子不適拖著不去向二夫人請安,于是二夫人派貼身侍女月嬋去給她送進補的湯藥。
不知月嬋和那趙姨娘起了什么爭執(zhí),那趙氏是生生打了月嬋一個巴掌。
這月嬋可是碧春院的大丫頭,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趙氏打了她,就是等于是打了二夫人的臉。她是二夫人娘家的家生子,現(xiàn)下也不過十四歲,被趙姨娘這么打了一巴掌,去二夫人面前梨花帶雨地一陣哭訴。
這二夫人早就看著趙氏一臉狐媚霸著二爺不痛快了,眼下出了這檔子事,可不是怒火中燒。
可還沒等二夫人出手呢,這事不知怎么地傳到了三少爺顧書軒的耳中。
顧書軒不知是在哪里受了氣,又許是為二夫人鳴不平,帶著人到那趙氏的院子里大鬧一通,那趙姨娘哪見過這樣的陣仗,推搡之中摔了一跤,生生地落了胎。
趙姨娘自己也沒料到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本就不穩(wěn),一時恃寵而驕卻賠了個孩子,這下二房亂了鍋。
“三弟行事也太過亂來了,就算是為二嬸出氣,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顧書瑞怒聲道。
念念看著自家的傻哥哥義憤填膺的模樣掩唇輕笑。
顧書軒哪里是為了二夫人,分明是為了月嬋。
顧書軒和月嬋乃是隱秘之事,以至于念念當初都沒有發(fā)覺,也算是一條暗線了。
月嬋八歲入府,已有六年了,與比她年長些的紫鵑同為二夫人貼身丫鬟。
顧書軒時年已是十一歲了,在碧春院里,他雖是個受寵的,但二夫人卻多是把心思放在將大姐顧書茵培養(yǎng)成貴女上,對這個次子也是慣著,放著的心思卻是少了些,于是便有了月嬋打小伺候得最多,同他關(guān)系最好。
顧書軒雖紈绔不恭,卻是個有情有義的,念著月嬋往日里對他的好。
月嬋是個有心思的,念念想著若真照此發(fā)展,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事來,二房不免還要再大鬧一通。
“二夫人還想把這件事壓下去呢?!迸未旱馈?p> 念念搖了搖頭,道:“如何能壓得下去,這可是二叔的兒子,更何況趙姨娘又怎么能甘心?!?p> 二夫人也太天真了,任憑她手段如何,終究是瞞不住的。
“還好四弟現(xiàn)下在祖母那,”顧書瑞道,“不然在二房也不知要出什么事來。”
念念知道顧書瑞是個重情之人,雖說大家心里都知道二房的那些崦嵫事,可到底顧及是血親,顧及侯府的臉面,不好說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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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念念晨起梳妝之時,聽得盼春傳了二房昨夜之事的消息來。
二夫人許是也想到了這大事是瞞不住的,昨個晚上二爺顧修杰回來的時候,她便先一步帶著顧書軒和顧書茵去負荊請罪了。
一邊是正妻和嫡子,又有個嫡女在一旁求情,一邊是得寵的小妾和未出世的孩子,顧修杰好歹是做了這么些年的官了,大事好歹也拎得清。
“二爺罰了三少爺三個月不許出府,連同二夫人也被禁在了碧春院,大小姐今早去都被攔了下來。”
霜華小心翼翼地為念念梳著發(fā)。
“月嬋呢?可也被罰了?”念念問。
霜華動作頓了頓,道:“霜華被貶為三等丫鬟了,在前院灑掃呢?!?p> 顧念念心想月嬋這丫頭倒是個命大的,一切皆因她而起,最后卻不過是被貶為三等做些粗話,旁的什么也沒事。
顧修杰對二夫人和顧書軒的處罰也就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禁閉一過,二夫人還是二房那個高高在上的主母,顧修軒還是那個得寵的少爺。
倒是苦了趙姨娘了,無依無靠的,顧修杰少不得要哄一陣子了。
顧念念思索的模樣全落在了霜華眼中,她看著自家小姐鏡中有些憔悴的模樣,眼下的烏青分明是夜里睡不安穩(wěn)所致的。
她總覺著這陣子自家小姐總是憂心忡忡的,原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可自己作為貼身丫鬟自小陪著小姐長大,卻也實在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
霜華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小姐近來是否有心事啊……”
霜華素來是個心細的,顧念念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擔憂。
“書院近來功課壓得有些緊,總不想落在同窗后頭?!?p> 霜華知道念念是個聰慧的,她不知為何想到了二房的大小姐,極其端莊得體的模樣,旁人見了多得夸耀,可不知為何,霜華卻不希望念念變成那個樣子。
二人交談的功夫,盼春從外頭進來,手里捧著三件衣裳,她笑著說道:“皇宮里下來的料子,郡主只留了一件,剩下的都給咱們小姐做了新衣?!?p> 念念看著盼春一臉開心的模樣,仿佛得了衣裳的是她自己一樣,也連帶著歡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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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府有片竹林,每日清晨,溫如珩便會來到林中舞劍。
外頭的人素來知曉溫昱耀小小年紀武藝高強,得裴老將軍真?zhèn)鞫檬沟?,卻不知若要真比起來,溫如珩更甚一籌,不過內(nèi)秀于心,藏拙于外罷了。
衣袖翩飛,發(fā)絲飄揚,白衣少年如落入凡塵的謫仙,他眼中神色不明,一招一式卻極為凌厲,劍氣橫生。
清晨偶有微風(fēng)拂面,林中卻早已是竹葉亂飛。
少年眼神一凌,朝四下的落葉劈去,刀尖似還未沾上,那竹葉卻已是一分為二,分毫不差。
溫如珩收劍入鞘,側(cè)身對著身后之人。
“來了?!?p> “公子?!蹦侨藨B(tài)度十分恭敬。
溫如珩轉(zhuǎn)身與他相對而立,分明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個子卻已經(jīng)很高了,方才劍氣未消,氣勢逼人,身上隱隱已有家主的風(fēng)范。
他身前之人便是昨日萬家酒樓的拍賣先生,名叫譚諱,卻無人知道,這個每場拍賣都拋頭露面的先生,會是聚寶堂的老板。
“公子,昨日萬家酒樓是最后一場,賬目已經(jīng)結(jié)了,屆時屬下會將賬本交予墨清?!?p> 聚寶堂是京都最大的拍賣行,奇珍異寶無數(shù),每日開支如流水一般,非常人可想。
“不必送來,你看著便是了?!?p> 用人不疑,溫如珩對譚諱的能力和忠誠都極為信任。
譚諱聞言神色一正,極為恭敬應(yīng)下,更將這么大個聚寶堂交由他全權(quán)負責,他受寵若驚。
“那人,可來尋你了?!?p> 雖是詢問,語氣卻極為篤定。
“來了,”譚諱如實道,“屬下按公子吩咐,第三次才見了他。”
“他既要你,你便留下,不必同錢過不去?!睖厝珑裆裆?,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他抬頭望向天邊的飛鳥,那群鳥兒掠過天際,一會兒便無影無蹤了,少年忽而覺得有些疲憊,許是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
他做夢了,同他五歲那年做的夢境一模一樣。
時隔多年,他卻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夢中紅簾深帳,少女嬌俏的容顏,眼神卻極其疏離,淡漠得叫他心痛。
“溫公子自重。”
少女戒備的樣子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是夢境,卻如此深刻,就好似是刻在骨髓里的,如此真實,就好像曾經(jīng)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一樣。
昨日女孩地落淚也是,雖說是身子不適,可他總覺得還有些什么。
這種虛無的,難以掌控的感覺,叫他很不安。
他握著劍鞘的手緊了緊,眉宇間有了難以舒展的憂思。
譚諱從未見過溫如珩這般模樣,他只知公子向來是行事果決,喜怒不形于色的,作為屬下,他又恪守本分,不敢多嘴。
譚諱是不便久留的,他臨走之時,溫如珩開了口。
“那一萬兩黃金不必送回來了?!?p> 譚諱正疑惑的工夫,卻聽得溫如珩淡淡地補了一句。
“遲早你用得著……”
有些錢,總得花出去,才叫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