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病房里,蘇沐雪看著手機里從昨晚至今的好幾個未接來電暗自神傷,心里捉摸著該找個怎樣的借口才能蒙混過關(guān)呢?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流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率先映入眼簾:
“哎呀呀,可憐的小雪兒,來,快給舅舅瞧瞧,是不是麻醉過了沒睡好?瞧這清瘦的小臉,這明顯的黑眼圈,被我那遠在法國的侄子看到了,該是多心疼喲!”
蘇沐雪看著他拿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潸然淚下的模樣,忍著傷口處磨人的疼微微起身:“好叔叔,千萬別告訴他……”
“舅舅?。〗芯司?!”中年男人努嘴不滿道,走過去細心的調(diào)整床頭的高度,幫女孩蓋好身上的薄被。
“謝謝叔……”看著他瞪圓的小眼睛里滿滿的威脅感,弱弱的改了口:“舅舅。”
“好了,你就別添亂了,真要關(guān)心,還不如去護士站看看給小雪備的藥?!遍T口的陳墨言看著手舞足蹈的男人皺了眉,心想稱呼上倒是被你占了先。
“啊!也是!這可馬虎不得,我得天天去監(jiān)督著!”靈動的身體一陣風般消失在門口,空氣里還夾著著他高音貝的獨特嗓音:“舅舅晚點再來看你哈!!”
折騰了一晚的女孩微微泛白的唇邊掛起淺淺的笑。
“感覺怎么樣?傷口還疼嗎?”陳墨言看著床上臉色不如往常的蘇沐雪,心口一陣陣心疼。
“好多了。讓您擔心了!”眼前微微熟悉的輪廓,讓她想起遠在異國的他,這父子倆真是越看越相似呢。
還是不放心的檢查了下她的傷口量了體溫,陳墨言語氣里滿是慈愛:“這幾天我會讓食堂熬了粥給你送來,安心休養(yǎng)著,雖然是個小手術(shù),還是得注意別扯動傷口,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外面的宋護士長?!?p> 蘇沐雪乖巧的點點頭,聽見外面的輕喊聲,柔聲說:“叔叔您先去忙吧,我沒事的,有您們這樣照顧著,傷口肯定好得快?!?p> “嗯,好。你好好休息。”陳墨言將她的保溫杯里倒?jié)M熱水后轉(zhuǎn)身出了門。
房間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一陣陣忙亂的腳步聲,這間特護病房里,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沒有進進出出的人群,格局溫馨而雅致,設(shè)施先進而齊全,讓床上的女孩錯覺,她昨晚莫不是做了一個痛苦的夢而已。
手機鈴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響起,女孩看著來電顯深呼吸再深呼吸,試了試嗓子后才小心翼翼按了接聽鍵。
電話那端的陳逸楓明顯輕呼了口氣:“小鬼,再不接電話我怕是要直接飛回去了?!?p> 蘇沐雪將心里默念了幾遍的話一字不漏背出口:“那個、、都怪我不好,昨晚把手機掉公司了,回到家洗了澡后才發(fā)現(xiàn),當時太晚就沒去拿。今天剛好出外勤,這不才到公司,剛把手機充上電,正想給你打個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呀!”隨即干笑兩聲。
電話那端的人輕笑出聲:“你呀,總是這樣粗心,叫人如何不擔心呢。兩個國度,看不見也摸不著,如果再聽不見的話,你讓我怎樣熬過這漫長的半年?”
聽著他語氣里細小的委屈,蘇沐雪鼻頭發(fā)酸:“對不起嘛,保證下不為例!”
默默思考了幾秒,低沉的嗓音開口道:“你的下不為例幾乎沒有可信價值?!?p> “才不是,”蘇沐雪小聲抗壓:“我說了下不為例就是……”
“零一病床蘇沐雪,準備打點滴了。”
護士姐姐無比清晰的聲音伴著虛掩的門傳進來,嚇得床上的人趕緊掛斷電話,心口如同做了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咚咚跳得劇烈,直祈禱著他沒有聽見,一定沒有。
看著推門進來的白衣天使,蘇沐雪笑得禮貌,心里卻悄悄抱怨道:“您早來晚來為何偏偏現(xiàn)在來,這手臂扎一針也疼,心里嚇一跳也疼啊,老天,誰來替她疼!”
護士姐姐一邊整理著手邊的器皿,一邊好奇道:“蘇小姐是陳院長的親戚么?”
看著床邊閃著寒光的針頭女孩答得哆嗦:“算是吧。”
“那一定關(guān)系匪淺了,你可不知道,這么多年陳院長可很少親自主刀的,急性闌尾炎雖不是大手術(shù),但聽說啊,他昨晚可是推掉了重要的飯局親自上陣的。還有這間病房也是他親自安排的,這可是我們醫(yī)院上上等病房了,一般人可排不上隊。蘇小姐……蘇小姐……”
“啊……喔?!北瘔训膶⑹致爝^去,直到細密的疼沿著胳膊爬上大腦時,她還在想等出院了一定找個機會好好謝謝陳叔叔,他雖然看起來冷峻又不愛言辭,但心里是真的疼他們幾個晚輩的。
掛上點滴后護士姐姐又暖心的叮囑了幾句后出去了,只留下蘇沐雪獨自一人啃噬著傷口處隱隱難忍的疼痛,和著手臂上冰涼的刺痛。
蘇清恒守了一整晚今早才有急事去了公司,夏欣本打算留下來陪著她,可又怕小云朵的鬧騰吵了她休息,只得先回去安頓好小家伙晚點過來,南宮瑾一大早聽到消息溜達來探望了幾眼,只可惜人家那會正云里霧里睡得熟,留了幾本書后悄悄離開了。
至于楚曉曉,蘇沐雪絕跡不會告訴她,那丫頭最藏不住事,她一知法國那位肯定也知了。
然而,,,剛剛……
騰出一只手撈過手機,蘇沐雪躊躇又躊躇,最終懷著略沉重的心情撥了過去,反正隔著一片海洋,他又看不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
只是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的手還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剛剛不知怎的突然斷了,你說奇不奇怪,呵呵……”連她自己都覺著最后的笑有點虛假的嫌疑。
“確實挺奇怪?!?p> 聽著手機里再正常不過的低沉嗓音,蘇沐雪心里樂開了,看來并沒聽出端倪吧。
“挺奇怪,我才離開一個月,你這撒謊的本事倒是見長了!”
呃,才飛上天的小心思瞬間跌落谷底……
哪怕看不見他此時漆黑如墨的眼,床上的人兒依然后怕的把手機拿出一丟丟遠,磕磕盼盼的恭維道:
“呃,,嘿嘿,,怎么會,,,在您面前,小的哪敢呢,呵呵……”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第一醫(yī)院的特護病房可還住的舒服?”清冷如冰的聲音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停頓數(shù)秒后又說:“敢掛斷試試!”
呃,蘇沐雪有那么一瞬間懷疑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狐疑的東張西望后,怯生生收回停在手機上方正對著綠色標識的食指,心想終究是瞞不過啊。弱弱的說:
“我,,我只是不想你擔心……而且只是小感冒而已,都是他們小題大做,哪里需要住特護病房的?!边€不忘補幾聲重重的咳嗽,生怕他聽不見。估計用力過度扯到傷口,瞬間疼得齜牙咧齒。
“一個說腸胃炎,一個說小感冒,我想你是太高估你們兄妹間的默契了?!彪娫捘嵌说娜寺曇舻统恋每膳拢骸八?,還打算繼續(xù)編?”
欲哭無淚,從沒發(fā)現(xiàn)就連他的聲音都能讓自己脊背發(fā)涼,蘇沐雪拉緊被子老實交代:
“是急性闌尾炎,”這幾個字讓她不由一顫,昨晚發(fā)作時的疼簡直記憶猶新,覺察到那邊的沉默又補了句:“是陳叔叔親自做的手術(shù),而且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傷口,躺兩天就好了,所以,,不用擔心的。”
電話里熟悉的呼吸聲讓她險些落了淚。伴隨著無邊無際的沉默,蘇沐雪的心揪成一團亂麻:“逸楓……哥哥……”
那雙綴滿星辰的眼睛,每每翻開書架下面的相冊時,總是流淌著無邊無垠的悲傷。
他說過,再也不想看到深愛的人躺在醫(yī)院冰涼的空氣里,那段黑色而漫長的歲月里,自己一次次從噩夢里驚醒,看著病床上日漸消瘦的容顏時,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心痛。而最終,這絕望終究走向最深處……
所以,他傾盡在蘇沐雪身上的呵護和寵愛,是容不得任何瑕疵的,是自那以后內(nèi)心里小心翼翼的執(zhí)著和承諾。
當蘇沐雪看著頭頂?shù)狞c滴瓶數(shù)到二十二時,終于聽到電話那端的人開口:
“疼嗎……”
本來沒覺那么疼的,現(xiàn)在吊著的一口氣突然松了,頓覺哪哪都疼,乖巧的聲音道:“嗯,疼……醫(yī)生,百寶箱里有止疼藥嗎?”說完后笑出了聲,伴著兩滴淚淌過淺淺的梨渦,晶瑩透明。
電話那端的人似乎無奈又心疼的扶了扶額:“真是拿你沒辦法……好好養(yǎng)著。小騙子,這筆賬,改天再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