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全須全尾地站在眼前,千瀾捂著心口喘氣,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下一瞬廖氏從房里快步走出來,披著一件紫紅折枝紋褙子,發(fā)髻有些凌亂,應(yīng)是被那聲巨響給驚醒的。
看著對面一高一低兩個人影,廖氏松了口氣,扶著門框道:“瀾姐兒,你們,你們沒事吧?這是怎么了?天吶……”
她的話截然而止,原本看著千瀾二人的眼眸也向高處望去,眸光中似有熊熊烈火,能將天際都染成白晝的大火。
不止有火光沖天,很快傳來了人群慌亂的腳步聲,四處迭起的呼喊聲,男人雄偉粗獷的聲音拔高,大喊著“走水了”,婦人家驚醒時的呼救聲,聲聲入耳,在這黑夜里顯得很嘈雜。
四方鄰里皆被驚起,叫喊著發(fā)生了何事,巷子里雞鳴犬吠,好不凌亂吵嚷。
寂靜的夜,堪比白日的鬧市。
千瀾走到院子里,看向黑煙升起的天際,愣了。
這火大的可以,不大像天干物燥導(dǎo)致的,那么是人禍?
趙霽指著那里驚呼:“是石頭巷錢家?!?p> 石頭巷?
千瀾腦海中忽然想起什么,寺廟中的人,山東的生意,沈寂說的商戶,錢家?
莫不是……她雙眼瞠大,拔腿出了門,廖氏在身后叫喊兩聲,也只眼疾手快地拉住同樣準備跑出去的趙霽。
千瀾剛邁出屋門,隔壁李娘子也正好站在門口,看到她連忙過來抓她的手,臉色在屋檐燭燈的照耀下有些蠟黃。
“瀾姑娘,今夜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千瀾搖頭,“我也不知道。”
“剛剛那聲巨響,像不像火藥?這瓏匯小縣城怎么會有火藥?天爺呀,還就在自家門口,才幾十來步的路程?!?p> 她忽然緊張,死拽著千瀾,“會不會蔓延到我們海棠巷來?瀾姑娘這該如何是好呀?”
旁邊又幾戶人家也推門探著腦袋出來看,附和之人不在少數(shù)。
千瀾擰著眉頭,安撫道:“大家先莫要著急,走水的是錢府,錢家老爺又是四處跑茶葉生意的商人,家里若擺了幾個焰火也并不奇怪,搞不好是因為這個走的水?!?p> “夜深了,大家伙先回去睡,若睡不著的也可拿盆瓢什么的去錢府幫忙滅火,多一個人多一分勝算,都是街坊鄰里,能幫且?guī)??!?p> 她也只是隨口一說,畢竟古往今來多數(shù)人都是自掃門前雪的,可沒想到這些人還真至純至善,聽她這么說都跑回去拿家伙要幫忙滅火。
千瀾感嘆人心果然莫測,世間還是有溫情的。
眾人一股腦沖到錢府,門房本來攔著不讓進,但聽到都是來幫忙滅火的,連忙表露謝意,并讓人帶著去著火的書房。
書房旁邊是單獨一進的院子,正是賬房所在,千瀾他們?nèi)サ臅r候已經(jīng)將賬房燒了一半。
“這火未免太奇怪了?!鼻懣粗苄芰一穑唤?。
按說書房與賬房間隔著一個甬道,要燒不一定會燒到賬房那邊去,可這才短短半刻鐘火勢竟就這樣大了,實在不像意外。
身旁一穿青衣,做仆人打扮的男人急得跺腳,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老爺,我家老爺還在里面呢?!?p> 這正是錢府的管家。
“你說什么?”千瀾拽住要撲過去救火的管家。
管家抹了眼淚,就著火光看清千瀾,“是,是衙門的趙捕快?”
話落,又嚎啕大哭起來,直要向她下跪,殷切說道:“趙捕快,求您為我家老爺做主啊,他被奸人所害,葬身火海,您定要為我家老爺做主申冤呀!”
千瀾忙伸手扶住他,“老管家您先起來,請問府上發(fā)生了何事?您是說錢老爺被人害死了?”
管家老淚縱橫,拿袖子揩去淚水,說出這事情的原委。
“我家老爺這段時間同吳家老爺有了口角,所以今日特地請吳家老爺上門喝酒,亥時才結(jié)束。我親自送人出的府,那時候還好端端的,可沒料想我去前院給大爺取筆墨的功夫,老爺就遇了害?!?p> 千瀾道:“您是說,吳家老爺將錢老爺殺害了?”
老管家哭著搖頭,“倒不是這個意思,在吳老爺走后我家老爺分明還在書房喝酒,之后就是一聲巨響,府里就起了大火?!?p> “趙捕快,這火起得屬實怪哉,一定是有人要殺害我家老爺?!?p> 正說到這里,一個布衣小廝朝兩人跑了過來,“成叔,縣衙來人了?!?p> “縣衙?”成叔眼神亮起,“在哪兒?還不快請!”
于是由小廝扶著向門口走去,千瀾看了看已經(jīng)滅了一大半的火,也跟了上去。
不出千瀾意料,來的正是沈寂,曾有才象征性地派了楊衡過來,而伍六七鄭羽以及近墨等都配樸刀在沈寂身后立著。
沈寂穿著一身玄色云紋錦袍,夜色中面色清冷,不怒自威。
見到管家和千瀾一前一后的走來,沈寂目光一動,走上前去。
成叔帶著人見禮,“草民拜見沈大人。”
沈寂略頷首,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千瀾,又看向成叔,“貴府上今夜這是怎么回事?”
眼看著成叔一把年紀又要下跪哭訴,千瀾首先道:“回大人的話,出命案了?!?p> 話一出口伍六七和楊衡首先大驚失色,伍六七道:“啊,又出命案,這,上一個案子才結(jié)束不久,這怎么……”
見沈寂未語,他又趕緊住嘴。
千瀾將成叔的話復(fù)述一遍,又道:“卑職也覺得這火奇怪,雖說天干物燥極易起火,但不至于迅速燒成這樣,而且又剛下完雨。那聲巨響很有可能是火藥造成的,如果是火藥的話,那屋里錢老爺?shù)氖住?p> 她適時緘口,但在場之人都聽懂了。
如果說是火藥爆炸,錢老爺怕是難留全尸了。
成叔一聽這話,又拍著大腿放聲要哭。
沈寂凝眸嘆氣:“老管家節(jié)哀。若真是謀殺,衙門必會為錢老爺申冤,所以還請你帶我們先去見過貴府里當家的太太?!?p> 成叔早已悲痛萬分,他伺候了錢老爺一大半輩子,體體面面衣食無憂,他是感念錢詠的好的??墒毯蛄艘惠呑拥闹骶怀硗?,他又怎能不傷心,更不能不恨這兇手委實惡毒。
他見到沈寂仿佛抓住主心骨,“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您快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