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大喊嚇得文暄妍一哆嗦，她不禁嚇得用手掏掏耳朵，“小家伙，喊什么！我又不聾，你溫柔點成不？”
“溫柔是什么？”小文暄妍氣鼓鼓的聲音，全是無可奈何“哎呀，不管了。反正你不能不講義氣，你聽不下去就要開溜，我呢？”
“哈！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有本事你也走唄！”
“這不是沒本事??！我連爬都不會呢，怎么走？”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不會走路。之前你不是神氣的不得了啊，再神氣給我看啊！”
“哼！你是壞人，我不能走，但是我能---哭！”
話音剛落，病房里就響起小文暄妍極為嘹亮的哭聲。媽媽和營長夫人趕緊手忙腳亂去哄，護士不一會兒也聞聲而來。
文暄妍趁機落荒而逃。她坐在醫(yī)院附近的公園里，一排大槐樹遮去了好多的太陽光，沒那么曬，有些咸濕的海風撲到文暄妍臉上、口鼻中。她伸出舌頭嘗了嘗，反正也沒人能瞧見，還是一樣的味道，咸咸的，微澀，濕乎乎，就是大海的味道，還混著一些植物的香氣，這是大自然純粹的味道，真好。
在這里她思考著自己的新困惑。
其一，為什么小文暄妍能跟自己對話？難道這是就大人們常說的小孩子可以看到大人看不見的東西？可問題是小文暄妍沒出生的時候就能跟自己對話，說她能看見自己，這不可能。還有，別說沒出生的孩子，就是出生了好幾個月的孩子也是不會說話的，更別提她的表達特別流利，這樣的語言能力簡直不要驚人了?？墒菋寢尭嬖V過自己快兩歲了才開口說話，況且自己一向都覺得自己的交往能力屬于不合格范圍，現(xiàn)在的自己怎么看都不像自己??！這又怎么解釋呢？
其二，自己以前的性格真的是這個樣子？這么率直，這么不羈，這么無憂無慮的嗎？這和自己眼中的自己也太不像了，還是說自己已經(jīng)活了太多年，走了太遠，戴了太多面具，反而忘記了真實的自己。那就真的太可悲了。如果是現(xiàn)在這樣的自己沒有改變，會不會和宋玉過得很開心呢？
一想到宋玉，文暄妍思緒又開始跑偏了。也不知道宋玉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是已經(jīng)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嗎？會不會遇到更活潑漂亮的妹子，開始新戀情呢？那自己呢？靈魂在外的自己，只留一個軀殼，是不是成了植物人，渾身插滿管子那種？太可憐了，前夫有了新歡，自己躺在病床中間……啊啊啊，停，跑偏了，拉回來，想正事！
最困擾文暄妍的是這其三，她從來不記得自己和腦海里的一個“大文暄妍”對過話，這很驚悚，難道說她見到的不是和自己同一個時空里的小時候的自己嗎？那自己現(xiàn)在這樣形式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在這里當個看客？一切都是未知，文暄妍越想越頭大。
最后還是沒有辦法想出合理的解釋，再一次放棄思考。文暄妍搖搖頭，甩開一切思緒，還是認真看眼前的事情吧。
昨天她看到媽媽給姥姥寫了封信。
“媽媽：
見信安！
我已經(jīng)在前天順利生下了孩子，孩子一切都好，我也很好，勿念。
只是，孩子是個女孩，我見孩子他爸很不開心，沒怎么笑過，應(yīng)該心里很難受吧。雖然現(xiàn)在都開始提倡男孩女孩都一樣，可是我覺得他們一家子的思想應(yīng)該都很難轉(zhuǎn)變過來。本以為他能跟別人不一樣，但是看到他的表現(xiàn)，我有一點失望。再想到要獨自回去面對公婆，之后的日子一定不好過，我的心里也開始敲起鼓來。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是好。
念及此，總是會想起先前離我而去的大兒子，他長得很像爸爸，我也很是喜歡，但卻幼年早夭，現(xiàn)在想起來還總是要流淚，如果他還在，再加上這一個女兒，我本可以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
媽媽，我雖從小不在您二老身邊長大，但卻深知您的不易，從來不曾怨恨?，F(xiàn)在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對眼前的境況，希望媽媽能指點一二。
另：給孩子起名字這事我沒有什么好的想法，希望媽媽能幫外孫女想一個名字，她雖然生在困境，但是希望她能勇敢的面對生活。
女兒敬上”
這封信，寫的略有一絲文采，在這個年代能寫成這樣已經(jīng)算不錯了，可為什么自己印象里的媽媽從來沒有展示過這樣的文化功底呢，總覺得她跟平常的家庭婦女沒什么不同，總之他的平時表現(xiàn)跟這封信展現(xiàn)的樣子相差甚遠?？赡?，生活對一個人的影響就是如此巨大，當自己有記憶的時候，媽媽已經(jīng)從愛上層樓的文藝女青年磨成了泯滅于眾生的做飯大媽了吧。又是深深的嘆息。
其實文暄妍還去看過爸爸的生活狀態(tài)。工作里的爸爸不怎么笑，不知是本來就如此，還是因為有個女兒才如此。剛開始同事都會恭喜他添了個寶貝女兒，他也都一一的回應(yīng)了?？墒俏年彦闯鰜戆职盅劬锏男σ鉀]有到心里。回到宿舍，爸爸簡直就成了一個假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時候他會拿起書來看一會兒，從來也看不進去，呆呆的盯著書一會兒后再把書合上放下。有時候他會拿出紙來練練字，還是不一會兒就會用筆把紙涂的亂七八糟?？傊褪且磺卸紒y七八糟。
在文暄妍的心里，跟父親的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他不愛說話，很少表達，長大的文暄妍也隱隱感覺到這樣奇怪的家庭氛圍可能跟自己的性別有關(guān)。后來有一次吵架，她還正大光明的把這樣的疑問說出來，把父母都嚇了一跳，極力否認。但現(xiàn)在事實就在眼前，文暄妍很是心酸。她很喜歡現(xiàn)在的小文暄妍的樣子，很真實，很自在，很輕松，沒有偽裝。不管怎么說，文暄妍總歸還是對自己的父親沒那么親密的感覺。
目睹自己的出生讓爸爸媽媽都改變了很多，文暄妍的心情降落到了谷底，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那份開心全部一掃而光。文暄妍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現(xiàn)才改變了原本美滿的生活？明明爸爸媽媽還算是和睦恩愛的。也或許這個時代愛不愛的不重要，生活在一起大抵都是因為責任，但無論是因為愛還是責任，自己都打破了這種表面上維持的平衡。所以說，以后自己的家變成一個沒有生趣、沒有愛意的牢籠，一切起因都是因為自己？而這樣的一個家庭環(huán)境又把本來活潑直爽的自己變成的現(xiàn)在這樣吹毛求疵、性格古怪的自己嗎？緣起是因，緣落是果，奈何因果全是自己，又能責怪誰呢？
這樣苦澀的想法讓文暄妍變得了無生機，他不再時時圍在父母身邊，甚至連小文暄妍她也不怎么去搭理。文暄妍開始整天整宿地躲在海邊，白天看著各色路人，有的匆匆忙忙，帶著目的來去，有的悠閑自在，只為欣賞美景，有的心情舒暢，對著篝火跳舞歡唱，有的則跟她一樣心情不爽，對著大海發(fā)泄苦悶。到了晚上文暄妍就躺在海灘上，聽著潮漲潮落的起伏之聲，看著依然神秘深邃的遼闊星空，卻再也想不到那些美麗的語言來形容，她只感覺到天大地大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