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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年華吾自老

50、穿上“冷漠”這件外衣

冉冉年華吾自老 蘇未七七 2949 2020-05-10 12:08:59

  要離開幼兒園了。

  爸爸來給文瓊英收拾被褥。站在這間大家天天一起睡覺的屋子里,看著一張張熟悉的床鋪,文瓊英有說不出的感受。以前每張床上都鋪滿了花花綠綠的顏色,中午吃完飯,大家都會呼啦呼啦爬上自己的床,剛開始還跟同學(xué)說會話,鬧一鬧,不過一會,大家就都閉上眼睛,呼嚕呼嚕的跟周公相會去了。現(xiàn)在,那些顏色在不停的減少,留下的只是光禿禿的床板。

  身邊的人在穿梭,大多都是熟面孔,這一次要離開幼兒園的小朋友中還鮮少有文瓊英不識之人。

  李玲走過文瓊英身前,跟她笑瞇瞇的打招呼“瓊英,以后我們還要一起玩哦!”

  王青青一直很奮進,離別語也是給文瓊英打氣“上了小學(xué)要加油!我們都要考第一名!”那樣子在文瓊英看來,多少有點滑稽,王青青你可是連是以內(nèi)加減法都要掰手指頭數(shù)都算不清楚的主!

  季海寶略帶了一絲悲傷,嘴邊撅起老高,跟文瓊英說“我們以后是不是見不到了?我能去你家找你玩嗎?嗚嗚嗚,好難過!”

  這個海寶算起來是同學(xué)里腦子轉(zhuǎn)的比較慢的那一個,總有那么幾個人沒事了就喜歡逗逗他、欺負他。文瓊英永遠是伸出仗義之手的人,她會在別人笑話海寶時幫著海寶說回去,他會在別人對海寶動手時把海寶護在身后幾下把他們打跑,她會拉著海寶一起坐滑梯、蕩秋千,她會帶著海寶一起講故事。在文瓊英的心里,大家都是一樣的、平等的,沒有誰是不同的,都要好好在一起。

  匡大強小心翼翼的蹭到文瓊英身邊,“瓊英,咱們這一走,你再也沒機會打我了,我好像還挺舍不得!”

  文瓊英看著他別扭的表情,哭笑不得??锎髲姡嗬镉忻虅萜廴说闹?,家里挺有錢,就想橫著走的那種。可惜,文瓊英不怕他??锎髲娙寗e的小朋友的玩具,文瓊英揍他一頓;匡大強強占著滑梯不讓別人玩時,文瓊英會揍他一頓,扭著他的膀子站在一邊,不許他再上滑梯;匡大強揪小姑娘辮子的時候,文瓊英會一把薅住他的頭發(fā),直到他哼哼唧唧的求饒……總之匡大強是服了這個看起來一臉和善、揍起自己卻毫不留情的小孩兒。但是小孩子之間的戰(zhàn)爭總是“我就是不改”—“那我就揍到你改”。于是倆人動了三年的手,卻也是感情深厚,想到以后沒有找茬的對象了,還真是遺憾。

  文瓊英有點受不了這樣的離別,她能清楚的知道每張床上睡著誰,知道每個人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知道誰愛哭誰愛笑……她心里裝了太多,她一直記掛,所以無法接受分離。可是在她心上的那些小朋友大多還不能體會到離別之苦,他們輕巧的神情落在文瓊英眼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賣弄著不值錢的留戀與傷心。

  腦子里的小人又跑出來---

  黑衣少女“難過什么?為了不把你當(dāng)回事的人?”

  白衣少女“可是分離就是很傷感?。 ?p>  黑衣少女“你傻啊,看看他們,誰難過了?”

  白衣少女“季海寶和匡大強,還算難過吧…”

  黑衣少女“一個班20個人,就倆難過,哼!”

  白衣少女“還有瓊英啊,仨人難過…”

  黑衣少女斜睨了一眼“只有傻瓜才難過!”

  白衣少女不服氣“分開本來就應(yīng)該難過,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狗屁的長亭古道,不應(yīng)該是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嗎?”

  ……

  真的應(yīng)該不帶走一片云彩嗎?文瓊英心想。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瓊英,走了,去跟老師打聲招呼?!卑职质掷锉е沫傆⒛潜淮蠹倚^無數(shù)次的喜慶大花被褥,著急的說。

  文瓊英在爸爸面前表現(xiàn)一貫乖巧,沒有反駁。跟上爸爸的步伐,機械地對老師說“劉老師,我要走了?!逼鋵嵥泻芏嘣捪胝f的,只是心好像被堵住了。

  爸爸那邊一點沒感受到她的傷感,急忙忙跟老師說了幾句話,就拉著文瓊英往外走。爸爸還要上班,而且他覺得幼兒園嘛,畢業(yè)嘛,都很正常啊。

  文瓊英走到一半,停下腳步,站在滿是塵土的校園中間,回頭看看自己的教室、老師、同學(xué),還有那些滑梯、沙土堆,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滑。爸爸詫異的看著她。

  文瓊英甩開爸爸的手,奮力跑回劉老師身邊,一把抱住老師的大腿,仰起小臉,哽咽道“老師,我要走了好難過!我會想你的!”

  劉老師年紀(jì)不算大,帶過兩三批孩子,唯獨對文瓊英記憶最是深刻,這個孩子值得稱道的地方很多,聰明、大方、熱情、有韌性……讓人頭痛的地方也一樣多,大嘴一直叭叭個不停,破壞力極強,太講義氣總是打架,敢跟老師對著干……劉老師基本每兩天就得處理一次跟文瓊英有關(guān)系的“事故”??墒乾F(xiàn)在看著這個讓他既愛又恨的小家伙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樣子,她也感動起來。

  劉老師拍拍她的頭頂,笑著說“不哭啊,瓊英。不哭不哭…”說著拉開她的小胳膊蹲下身來,擦擦她的眼淚“瓊英啊,你就要上小學(xué)了,得去另外的地方。可是,咱們學(xué)校一直在的呀,你要是想我了可以來看我對不對?”

  文瓊英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

  劉老師接著說“去上小學(xué)說明你長大啦,還會在學(xué)校里認識更多的老師同學(xué),交更多的朋友,這是高興的事,所以沒什么好哭的對不對?”劉老師向瓊英擺出一個笑容。

  文瓊英抽抽搭搭,小鹿一樣的眼睛里還帶著水漾迷茫,卻還是習(xí)慣性的點點頭。

  雖然文瓊英的心里被難過占據(jù)了一大部分,但她依然清楚地看到,劉老師的心里并不沒有那么多的不舍留戀和難過。抬眼望去,偌大的幼兒園里,不少要離園的孩子,竟沒有一個人跟自己一樣,直顯得自己哭的有點傻。

  這時旁邊有很多小朋友也湊了過來,有看熱鬧的,有來安慰文瓊英的。文瓊英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很快,情感帶領(lǐng)她開始擁抱在場的所有人,每個人她都叫出名字,再說一句“我會想你的!”被抱的同學(xué)們大部分都是驚訝和呆若木雞,只有幾個跟文瓊英一起抱頭痛哭,還有幾個偷偷笑起來,他們覺得面前的文瓊英真的好像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這個場面應(yīng)該被載入幼兒園的十大轟動事件錄里才對。

  最后,看的目瞪口呆的爸爸滿臉通紅的拉走了還在依依不舍的文瓊英。他一邊走一邊數(shù)落“你這是抽什么風(fēng)?丟不丟人?幼兒園這么多人,就你自己難過?。靠纯磩e人,誰像你一樣,???讓我說什么好,以后不許這樣!”

  文瓊英一直沒有答話,任由爸爸把自己帶到單位,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那里。

  腦海里的小人又出來吵架了。

  黑衣少女“這群人,都沒有感情的嗎?多么感人的場景!”

  白衣少年“什么感人,爸爸說了,是丟人!”

  黑衣少女“哪兒丟人了?大家在一起三年了,現(xiàn)在要分開了,以后可能就真的見不到了,就應(yīng)該哭啊,使勁哭,哭越大聲越能體現(xiàn)感情深不是嗎?”

  白衣少女“你覺得是感情深,可別人好像不這么想!”

  黑衣少女“別人怎么想重要嗎?”

  白衣少女“當(dāng)然重要啊!”

  黑衣少女“老子開心就笑傷心就哭,還需要別人來同意?”

  白衣少女“總之我們不能跟別人太不一樣,別人笑我們就應(yīng)該跟著一起笑,別人哭我們才跟著一起哭,這樣就對了。人們覺得你做的事情是跟別人一樣的,就不會討論你、笑話你。”

  黑衣少女“歪理!哼!”

  白衣少女“哪里歪?你吵不過我就這樣!本來就是這樣的,那么多人在一起,哭就是丟人,不能哭!”

  ……

  原來是這樣!我覺得深厚的感情在別人看來都這么不值得!文瓊英心里想著,那不如就再也不想,忘記他們更好。漸漸地,文瓊英給自己的回憶蒙上了霧,霧,越來越濃,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經(jīng)歷、那情感。心上的花又緩緩飄落一片花瓣。

  隨手接住那花瓣---所以,我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的記憶?這是什么劇情?就為了別人的幾句話,幾個眼神?怪不得自己總覺得自己傻,什么事情都記不住,原來不是記不住,而是用了最愚蠢的辦法去忘卻。

  ----我本不冷漠,是這世界告訴我該冷漠,當(dāng)他告訴我該不冷漠的時候,我卻忘記了如何才能撕下冷漠的皮衣,露出熾熱的靈魂,所以,只能一直冷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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