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水敲打著山石,叮鈴作響。
漫天紅霞將天空染成緋色,橘紅的夕陽灑落下來,為那一身素服的姑娘鍍上一層光。
重兵把守的山腳下,長姝站在馬車邊上,抬頭看著蜿蜒而上的山路,神色間卻是難得的多了一絲躊躇。
想要上前,卻又分明在懼怕。
玄墨站在她身后看著她,他沒有見到長姝臉上的神色,對她這猶豫不前的行為似乎頗為疑惑:“公主?”
那么干脆利落的想要來皇陵,怎么事到臨頭卻又不繼續(xù)往前走了呢?
長姝沒有說話。
她抬頭看向山巔,一片碧綠蒼茫中,云霧繚繞在山頂,漫天紅霞映下楚天遼闊,山與水盡皆入畫。
這座重兵把守的皇陵之內(nèi),埋葬著她的血脈親人,而失去了他們,她孑然一身,再無依靠。
聽見玄墨疑惑的聲音,長姝沉默了片刻,轉(zhuǎn)身又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素白的裙裾拖曳在塵土地上,背影無端的顯得寂寥蕭瑟。
玄墨皺著眉,直覺不喜歡她這副消沉模樣,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抬頭看著這座皇陵,玄墨目光微沉,卻是毫不猶豫的跟上了長姝的腳步。
“本宮是第一次來這里?!?p> 就在玄墨以為長姝不會開口的時候,長姝突兀的開了口:“當年母后下葬的時候,本宮病倒了,連為母后守靈本宮都沒能做到,等到本宮身體好起來之后,長樂宮封宮,本宮還是沒能來這里見一見母后和皇兄?!?p> 玄墨想起了長姝背上的那一大片傷疤,縱然痕跡已經(jīng)淡了許多,但依舊能夠看出當時的傷勢之重。
她說的,應該是那一次受傷吧!
“母后和皇兄都希望本宮能好好活下去,在他們眼中,本宮只需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就好了,縱使本宮手握權柄高高在上,在那場變故發(fā)生之前,本宮手上沒有沾過半點鮮血?!?p> 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滿手血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是不是對的,不知道自己如今這副模樣是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資格去見他們。
她的皇兄光風霽月,坦坦蕩蕩,縱使使些手段也是光明正大的陽謀,從不屑于那些陰損招數(shù),而她的母后心地仁善,哪怕對待最卑微的宮人也依舊態(tài)度溫和,從不拿下人出氣,如非必要她甚至極少疾言厲色,這樣的他們,讓長姝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玄墨不知道該說什么,面對前方那個一身素衣的少女,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情竟是從未有過的復雜,看著她的目光便帶出了些許憐惜。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似乎有什么地方悄悄地發(fā)生了變化。
快馬加鞭來到皇陵,長姝最終在山腳停住了腳步,遙遙一條山道,在這一刻仿佛天塹。
她膽怯了!
靜默許久,長姝嘆了口氣:“算了,回去吧。”
玄墨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跟在她后面。
剛走了幾步,他若有所覺的抬頭,恰好見到長姝也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朝著來時的方向看過去。
遠方一道人影策馬疾行匆匆趕至,在距離長姝數(shù)步之遙翻身下馬,屈膝跪倒在地時,長姝甚至看得到他氣息微亂,額上隱約有些汗珠。
長姝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
“殿下,戶部尚書之子林清在畫鳶樓殺了前兵部尚書顧晟嫡女,被四皇子撞破。”
他看了眼長姝身邊站著的玄墨,低頭道:“事發(fā)之時公子正好在場,公子請您盡快回去?!?p> 長姝知道他說的公子是誰,顧忌著玄墨還在這里,有些話不能夠直白的說出來,她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上了馬車,一邊開口:“上車,告訴本宮事情經(jīng)過。”
“立刻回宮?!?p> 玄墨抬眸,恰好看見她上了馬車,素白的裙裾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玄墨若有所思的開口:“公子?”
聲音輕不可聞。
這個公子……是長姝的什么人?
長姝坐在馬車里,聽著面前的人開口:“……公子懷疑這件事情四皇子殿下也參與其中,擔心他是不是動了想要戶部的心思,沒有殿下的命令公子又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命屬下前來請殿下盡快回宮?!?p> 長姝半晌沒有說話。
戶部尚書嫡子,不管是誰動了這個心思,她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下手真的是干脆利落,而且,恰好擊中了林家軟肋。
要知道,林家這一代就這么一個獨子。
把事情的經(jīng)過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長姝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四皇子真的要對戶部出手,她一個不涉朝政的公主也沒理由著急。
若是匆匆忙忙的回宮,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注意到,更何況現(xiàn)在又恰好是在這么個緊要關頭。
按了按眉心,長姝道:“這件事情先不用管,本宮離京的這段時間,攝政王府的二公子有沒有出去闖禍?”
那人詫異的抬頭,對上長姝看過來的目光又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似的下意識的低下頭,想到跟在馬車外的玄墨,便明白了長姝為什么會這么問:“二公子在您離京之后,也去了畫鳶樓,并且……點了個姑娘作陪,事發(fā)之時,二公子恰好在場。”
長姝眉梢一挑:“叫了姑娘?”
膽子已經(jīng)這么大了?
“二公子救了林清,并且和四殿下起了些爭執(zhí),京兆府的人過去的時候二公子拉著個姑娘險些和畫鳶樓的人打了起來,當時情況混亂,二公子也被帶到了京兆府,還是世子親自過去把人帶回去的?!?p> 也不知道為什么,長姝突然就一點兒也不著急了。
她甚至能夠想象那個少年一臉委屈又氣憤的模樣,自家弟弟受了委屈,被卷進這種事情之中,攝政王府的那位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與其操心林家和她那位四皇兄會不會鬧出什么事情,她倒不如想想怎么把那個少年從攝政王和世子的手底下救出來。
畢竟攝政王府家規(guī)森嚴也不是說著玩的。
居然還敢逛青樓?
……他怕不是要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