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這頭還沒等陸靈楓去云喜班調查，那頭云喜班鑼鼓喧天，換了個新地方重新開唱。只不過這一次戲臺上的人卻不是霧滿月。
陸靈楓得知消息以后，心中疑惑怎么也無法消除。和流影到了戲院門口，告示牌上幾個大大的黑字寫著“故里霜《一枝春》”
故里霜……回來了？
卻果然沒見著霧滿月，于是二人便向一旁的班主打聽。班主忙里忙外，身無空閑等了好一會兒才招呼兩人。
“上次班主不是說昌平樓大火把你們的家當都燒的差不多了嗎？怎么這么快又東山再起了？”陸靈楓滿腹疑問。
對于云喜班能恢復生機，班主很是喜悅。
“這啊，都多虧了故里霜幫忙?！?p> “此話何意？”陸靈楓不解。
“原來之前跑堂的并沒有看錯，故里霜的確是也來了京城。那天我剛去悅來客棧找了殿下，回來的路上就碰到了故里霜?！?p> “當時我把云喜班的事跟他一說，他二話不說就把自己這么多年攢的家底都給了我?！?p> “故里霜重情重義，始終沒忘當年老班主對他的好啊。”說起這事，班主頗為感慨：“這么多年了，班里上上下下誰都沒忘了他。我請他回去見見班里的人，他倒是答應了。只是這一回去就看到了霧滿月?！?p> 說起這個時，班主臉上浮現(xiàn)一片驚懼：“霧滿月在大火里受了傷，可是他誰也沒告訴。結果……他的臉都……爛了。”
“爛了？”陸靈楓想起那天扒房梁時看到的景象，那時霧滿月的臉不過只竄了幾個水泡而已。如果好好調理，怎么會爛臉？
“不錯?！蹦翘祆F滿月的臉一直在班主腦海中揮之不去，如此一副可怕場景，他怎么可能忘得了：“他瞞著我們偷偷用藥，各種偏方都試了，結果……”
結果大家都心照不宣。
“霧滿月是云喜班的招牌，可沒了霧滿月云喜班不能不開下去。數(shù)十口人都張著嘴等著吃飯呢?！?p> “我愁得頭發(fā)都快掉光了。幸好故里霜解了我燃眉之急?！?p> “故里霜于心不忍，當時說如果云喜班不嫌棄他或可代替霧滿月上臺?！?p> “咱們哪能嫌棄啊。他與霧滿月不分伯仲，能來幫忙自然最好不過?！?p> “那霧滿月現(xiàn)在何處？”陸靈楓又問。
說到這兒，班主幽幽一嘆：“霧滿月畢竟也是我們云喜班的人，他遭了難我們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管。雖然他平時行事是過分了些，但是這次他為了治臉受人蠱惑聽信旁門左道把錢都花干了，我們也為他湊了錢送他去醫(yī)館療傷。”
“只不過……”班主看了眼正在臺上唱戲的故里霜：“我們現(xiàn)在都指著故里霜掙錢，云喜班能不能重回巔峰，都要靠故里霜了。至于霧滿月的臉，如果實在是治不好，我們也實在拿不出錢來。我們對他，實在仁至義盡。”
言下之意，便是霧滿月若治不好云喜班也就不會管他。
不知怎的，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陸靈楓還是忍不住替霧滿月覺得悲涼。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真是世間最大的殘忍。
“殿下可還有事？若是無事……那草民就先去忙了。”
“去吧，方才打擾你了?！?p> “沒有沒有?！卑嘀骺蜌獾溃骸暗钕陆袢占热粊砹?，不如留下來看看故里霜的表演？”
“也好?！闭盟蚕肟纯催@個出現(xiàn)的過于巧合的故里霜究竟是何方神圣。
班主一走，陸靈楓和流影就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臺上故里霜著了戲裝，唱的正是前些天霧滿月才唱過不久的《一枝春》。陸靈楓坐在底下聽了半天，才把這一枝春的故事聽了個大概。
這戲本里唱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男的是個窮酸書生，女的是個賣唱姑娘。這書生一生求取功名，卻始終未能成功。后來他自甘墮落，終日郁郁。這時候，是那位青梅找到他，請他為她寫唱本。書生拗不過這姑娘的執(zhí)著，當真就放下了自己的功名夢安安心心留在了姑娘身邊。
奇怪的是，《一枝春》這場戲唱完，陸靈楓卻到底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直覺告訴她這戲本里的故事根本就沒寫完，更像是只寫了一半?？墒恰h(huán)顧四周，似乎那些專業(yè)戲迷并沒有聽出什么不對勁。難道真的只是她這個門外漢想多了？
故里霜一下臺，陸靈楓就緊接著去了后臺。她到時，故里霜戲妝仍在，叫人對精致妝容底下那一張面容一無所知。
她找了個戲迷的借口，想去試探試探這個故里霜和大火有沒有關系。
“方才在臺下瞧見公子身姿綽約，當真一見難忘。”
“承蒙公子厚愛。”故里霜展露一個溫柔笑容：“公子若是有興趣，明日可再來?！?p> 陸靈楓覺得奇怪，這個故里霜的聲音怎么給她一種在哪兒聽過的感覺？
“明日定會捧場?！标戩`楓道：“對了，公子姿態(tài)倒讓在下想起曾經見過的一個人?！?p> “嗯……且容我想想是在哪兒見過？”
故里霜耐心的等著。
“對了，在下想起來了?！标戩`楓故布疑陣：“不就是在昌平樓起火那天見過公子嗎。”
哪知故里霜并不意外：“昌平樓起火那天，我的確在那里。云喜班畢竟是老東家，我也想看看這些年云喜班的變化。卻不知和公子如此有緣?！?p> 故里霜剛才的表現(xiàn)可稱得上是滴水不漏，見試探無果，陸靈楓不禁懷疑起自己來。莫非真的是她猜錯了？
“呵呵，有緣有緣。”陸靈楓有些尷尬，她這樣無端懷疑一個人終究是不對的。
幸好故里霜也沒計較，他只是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班眾，有些抱歉的對陸靈楓笑了笑：“公子若沒什么事……”他用眼神向陸靈楓示意正在準備回客棧休息的眾人：“在下就先……”
陸靈楓是個聰明的，當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抱歉，在下失禮，打擾公子了?！?p> “在下這就告辭?！?p> “公子慢走，恕不遠送?！?p> 這一連幾天都沒個好結果，眼見著快到皇帝的七日之期，陸靈楓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這天她正在悅來客棧梳理線索，林書正府上家丁奉命前來邀請。
去了林府，在書房見到林書正，林書正開口就問案子進展。
陸靈楓平時雖然不喜歡這個舅舅插手她的事，可是眼下山窮水盡，如果有個長輩能為她指點迷津，她還是很樂意的。是以她將這幾日查到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林書正。
不料林書正聽后第一句話就是讓她放棄繼續(xù)追查。
“為什么？”陸靈楓不敢相信她這舅舅是來潑冷水的。
“為什么？”林書正反問：“皇上七日之期將至，你到現(xiàn)在也沒個頭緒，到時候你要拿什么去向皇上交代？”
“難道我現(xiàn)在放棄就能向父皇交代了嗎？”
林書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以為皇上真的在乎你給他一個交代嗎？皇上要的只是一個對大家都好的結果?！?p> “至于這個結果是真是假他不會去追究?！?p> “對大家都好的結果？”在林書正面前，陸靈楓時刻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蠢：“舅舅，你說的這個結果到底是什么意思？”
榆木腦袋不開竅，林書正在心里認命的嘆息一聲。
“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份量有多重想必不需要我再告訴你了。雖說現(xiàn)在這位尚書年紀大了，遲早都要換個人頂替上去。”
“可是，現(xiàn)在還不到新人上位的時候。你頭上那幾位皇子為了爭這位置爭得不可開交，皇上不可能隨隨便便讓他們其中一人得了這位置——這也是為什么皇上為什么派你查這件案子的原因。因為只有你才是離這個利益圈子最遠的一個。”
“昌平樓大火在百姓間影響力也很大，這件事你不僅僅是要找出真相給皇上一個交代，也要給坊間百姓一個他們信服的結果?！?p> “我一直在努力找出真相?！标戩`楓有些難過：“可是，一直也沒有結果?！?p> “我知道?！绷謺舆^話：“這個時候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查明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要做的，是盡快找個‘幕后真兇’！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卻唯獨不能是劉家那個公子。哪怕他真的是兇手，你也不能把罪推到他身上?！?p> “舅舅的意思是讓我隨便找個替死鬼？”陸靈楓的心涼了半截，原來她的舅舅從始至終一直都這么冷血無情、利益至上。
“是！”林書正絲毫不否認他的打算：“劉翰禹是劉家獨子，你若動他就是與劉尚書作對。他在這位置上坐了這么多年，還是有幾分手段的。你若是執(zhí)意傷了他獨子，恐怕他寧愿魚死網破也要讓你不得翻身?！?p> 林書正了解這位同僚，他剛才所說的一切并不是為了嚇唬陸靈楓，而是希望她能明白這朝堂背后風云，動輒就是殺人不見血的謀算。他希望她能拋去那些可笑的天真，成長為一個他們都期待的人。
但陸靈楓并不愿意領情：“七日之期還沒到，我還有機會找出真兇。舅舅，最該交代的不是父皇，也不是百姓，而是那些無辜被燒死的人。我不想用一個拙劣的伎倆去應付那些無辜的亡魂?！?p> “現(xiàn)在找個替死鬼，你還有機會完善那些說辭漏洞?；噬弦膊粫J為你是一個無能的皇子?！绷謺€想最后勸一勸：“如果是其他皇子，他們也會這么做的?！?p> “對不起，舅舅。”陸靈楓一向如此堅定：“可我不是他們?！?p> “我甚至，不是一位真正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