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冰翹著二郎腿坐到椅子上,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皇帝高大的身影緩和那日離開時(shí)回頭看向自己的一眼,嘆了口氣道:“翰兒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出宮,見人。”
華冰看了眼蘇秦冷淡的面龐,心道:這絕對不是白翰的原話。
“娘娘,皇后娘娘又差人來請您了?!?p> 聽著春謠的聲音,一轉(zhuǎn)身蘇秦便不見了,華冰推門而出,見正是畫扇行禮。
“娘娘,皇后娘娘請您現(xiàn)在過去呢,您看這會(huì)得空嗎?”
看著此時(shí)殷勤軟弱的畫扇,華冰想到文藝的才女皇后,失笑道:“走吧,文姑姑和菘藍(lán)留下,看好仙鶴軒?!?p> 及至從皇后宮中出來,天邊已然出現(xiàn)星辰,華冰揉了揉眼睛,春謠連忙上前扶住華冰。
“春謠,走最近的路,回仙鶴軒吧。”
“是,從這走青州湖最近,可以直接穿過去,娘娘走這邊?!?p> 隨著春謠的腳步,漸漸走進(jìn)了青州湖附近,華冰正感嘆這里郁郁蔥蔥,隱隱有清脆水聲,遠(yuǎn)處還波光粼粼,正是一處避暑的好去處,只是這個(gè)時(shí)候夜間難免有些寒涼。卻感覺到春謠正拉自己的袖子,隨著春謠的視線看過去,正是翟公公站在不遠(yuǎn)處,湖邊的小舟上正是皇帝在泛舟飲酒。
華冰正站在原地猶豫,卻是翟公公發(fā)現(xiàn)了華冰,喊道:“婕妤,婕妤,這邊?!?p> 華冰看到皇帝的視線轉(zhuǎn)了過來,提起裙子穿過石頭走了過去。
“婕妤好,您看湖邊?!?p> 華冰淡笑看著翟公公一臉賣寶的樣子眼神不斷看向湖邊,道:“翟公公,我這不是來了嗎?!?p> “哎,您稍等?!闭f著轉(zhuǎn)身對小太監(jiān)道:“去,跟皇上說婕妤也來賞湖了?!?p> 華冰隨著小太監(jiān)走過去,正好皇帝的小舟靠在了岸邊,華冰淡笑著走過去道:“給皇上請安——”
還未等華冰把話說完,皇帝便道:“上來。”
華冰猶豫了一下,踩上了搖搖晃晃的小船,雖然努力維持身形,但還是姿態(tài)不雅的被搖晃著坐了下來。華冰看了眼扶著小舟的皇帝的手,淡笑道:“皇上好興致?!?p> 皇帝此時(shí)卻一言不發(fā),端著酒杯開始喝酒。喝了一會(huì),見華冰一點(diǎn)不受影響的自顧自的賞著湖面,道:“可要喝點(diǎn)酒。”
小舟地方本就不大,坐在這里華冰已然聞到了醇厚綿長的酒香,又聞著皇帝身上滿是酒氣,便道:“臣妾從小便不會(huì)喝酒,若是喝酒,便會(huì)生病?!?p> 皇帝似是覺得華冰臨時(shí)胡謅,便將自己用的杯子倒?jié)M了酒,放在了華冰面前,氣氛一直便怔在了此處。
華冰微微低頭,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不動(dòng),大有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
皇帝突然失笑,轉(zhuǎn)而哈哈大笑。華冰見狀將那杯酒推到了皇帝面前,淡笑道:“皇上請。”
皇帝見推過來的白皙的小手,一把抓住。華冰見狀便想往回扯,但皇帝一用力便想把華冰拉到自己身上,眼見著華冰身體的趨勢,華冰突然‘嘶——’的一聲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实垡姞钍稚狭Φ牢⑺?,問道:“怎么了?”
華冰坐回原位扶著腰閉目休息了一會(huì)道:“臣妾年幼時(shí)調(diào)皮爬樹,一不小心傷到了腰,此后便落下病根了?!?p> 聽罷,皇帝扯著華冰的手臂仔細(xì)觀察著她的腰,見眉頭緊皺,眼睛失身看著湖面,面色蒼白,便道:“靠岸。”
不知哪里來的船夫竟突然出現(xiàn)在舟上,小舟不一會(huì)便靠在了岸。見皇帝抬腳闊步便踏上岸,華冰便想緊隨其后,不料前面高大的身影一轉(zhuǎn)身對自己伸出長臂,用力便將自己橫抱了起來。
預(yù)料不及,華冰一下抓住了皇帝的衣襟,躲避著皇帝的眼神,腦海中卻不斷閃現(xiàn)著夜晚的皇帝。
皇帝見華冰躲閃的眼睛,似是在羞怯,嘴角帶上了笑容。
不知是不是翟公公提前清了道,這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一個(gè)人,就這樣抱著一路回到了仙鶴軒。
進(jìn)了仙鶴軒,皇帝將華冰放在椅子上,便轉(zhuǎn)身道:“去太醫(yī)院找院判來。”
華冰見狀便也不說什么,皇帝明知道自己的作為,還這副樣子,若不是自己對他有什么用處,便是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想到這里,華冰才有些心安理得,隨手接過宮人遞過來的茶杯,余光卻看到文靜雅正微微低著頭在皇帝身側(cè)遞茶。
華冰接過茶便放在手中不動(dòng)了,看著皇帝接過茶,文靜雅低著頭退到一旁。華冰看了眼周圍,沒有文姑姑的身影,便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對皇帝淡笑道:“皇上,不用麻煩院判大人,這是舊傷,臣妾早就習(xí)慣了?!?p> “坐著,聽話。”明明是溫柔的話語,在皇帝口中卻成了不可置疑的命令。
“皇上,今日臣妾去皇后娘娘那里,看到一本《魚兒傳》,講的故事頗為有趣?!?p> “朕知道?!?p> 華冰楞了一下,皇帝見華冰難得的懵了一下,笑著伸出手想摸摸華冰的頭發(fā)。華冰側(cè)身便輕而易舉的躲過,淡笑道:“皇上也讀過這本書?”
皇帝見狀也不著急,靠著椅背道:“這本書乃是皇后家的自傳,朕自然是讀過。”
華冰回想起書中的內(nèi)容,全書以一個(gè)公子哥的視角講述了百年清流世族的起起伏伏,王朝更迭,全篇盡是嘲諷戲謔。且書名如此兒戲,怎么可能是魚家的自傳,魚家又怎會(huì)不管,魚家是皇親國戚,難道朝廷不管?
見華冰不解,皇帝道:“這書半真半假,是魚家小子,皇后的胞弟閑來無事所作,這書一出來便是禁書。且那小子整日云游四海,魚大人便是想抓也找不到人,這書也就在皇后這能見著了。”
“魚公子好性情,天高海闊自由翱翔,難得?!?p> 皇帝正要說什么,老院判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走了過來,正要跪下行禮,皇帝道:“老大人,免了。”
老院判應(yīng)了一聲,還是堅(jiān)持行了禮才坐到皇帝賜的座上。
“娘娘是那里不舒服?”
“老院判,我腰上有舊傷,但時(shí)間已久,若是費(fèi)時(shí)太多,老院判便莫要費(fèi)心了。”
老院判看了一眼正盯著這位婕妤的皇帝,不動(dòng)聲色的把上了脈。見老院判一副德高望重的樣子,華冰便垂眸等待結(jié)果。
半晌,老院判微微皺眉道:“婕妤是因何受傷?”
華冰還未說話,見皇帝道:“是小時(shí)候從樹上摔傷所致?”
老院判看了一眼皇帝又看向華冰,華冰見老院判不說話,一副不是摔傷等著自己開口的樣子,不得已開口道:“是六七歲的時(shí)候受的傷,大概是時(shí)間久遠(yuǎn)了?!?p> 老院判捋了捋胡子,起身道:“是,老臣這就下去準(zhǔn)備藥材?!?p> 目送了老院判,皇帝回頭見華冰正偷看自己,便打趣道:“有膽子寫朕的名字,沒膽子正大光明的看朕嗎?”
華冰淡笑不語,拿起茶杯喝茶掩飾,眼角不自覺的注意著文靜雅。
皇帝見華冰有了羞澀,便不再打趣,看著桌上散落的筆墨,道:“皇后喜歡詩書,沒想到每次來你這每次都能看到筆墨書卷。”
華冰淡笑道:“皇后娘娘出身百年詩書禮儀之家,臣妾出身庶女,略識得幾個(gè)字,有幸得皇后娘娘傳教,東施效顰罷了?!?p> 皇帝翻了翻白紙,道:“你倒是謙虛,不過朕記得敬北侯家是有嫡女的,莫不是你在你家是最出眾的?”
聽著皇帝的挖苦打趣,華冰忽然收起臉上的淡笑,眼中濕潤了起來,面容哀傷。皇帝見華冰的臉色驟變,以為玩笑開過了,便要開口安慰。
只見華冰道:“大姐姐艷冠京城,四妹妹嬌俏可人,臣妾蒲柳之姿,皆因大姐姐早逝,四妹妹許了人家,臣妾才有幸入宮伺候皇上?!?p> 皇帝見華冰眼中的潮濕漸漸退去,便換了個(gè)姿勢看著華冰等待下文。
“只是臣妾的娘親在臣妾出嫁前遭歹人殺害,因著宮里的喜事,只能悄悄的辦?!?p> 皇帝聽到這里算是聽明白了,生前委屈,死后便要有一份哀榮。皇帝撐著手肘看著華冰道:“你叫什么名字?”
華冰看著皇帝的衣擺挑眉,道:“臣妾喚做玉冰?!?p> “玉冰,玉冰?!被实勰盍藘陕?,似是要從中品出點(diǎn)什么滋味來。
見華冰等著自己的話,皇帝道:“封品級是要有由頭的,敬北侯夫人健在,身上也有品級?!?p> 華冰心里自是明白的,要不是難辦也不會(huì)跑到宮里來?;实圩允遣缓貌迨殖甲拥募覄?wù)事,且孫氏并沒有明面上的過錯(cuò),沒由來的一道旨意定會(huì)讓眾人猜忌,若是被言官抓住小辮子,也會(huì)把自己放在烈火刀尖上。但入宮的目的之一便是此時(shí),無論如何離宮前也要坐實(shí)這件事。
華冰微微低著頭不說話,伸出手指捏住了皇帝的袖子?;实垡姞钭阶×巳A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仔細(xì)瞧她的臉頰,心里莫名的害怕看到失望的眼神和凝結(jié)的水霧,但又忍不住的看著她。
就這樣看著華冰,直到見到文姑姑的身影,皇帝才從荷包的臉上收回視線,眼中也不見了平日里的睥睨與霸道。想起什么,皇帝收回手,道:“你今日不適,朕便不在這里留宿了,你且好好休息吧?!?p> 說罷便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像是對翟公公道:“這一家人,竟沒湊成‘冰清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