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一百天。
禾青中學準備百天誓師大會,場面極其隆重,所有高三的班級都被安排到了操場。
安禾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看到了站在操場前面正和薛辭一起準備發(fā)言的女孩,然后對旁邊的葉南嘉說:“葉南嘉,葉南嘉,薛辭旁邊的舒巖你認識嗎?”
葉南嘉不明所以,搖搖頭說“舒巖?不認識。理科班的吧。”
安禾嘆了口氣,說,她你都不知道,虧你還天天和薛辭待在一起。
“怎么了?”
“愛慕對象啊!你傻啊?”安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不記得了?有一年薛辭不是收到了一條白色圍巾嗎?當時你還知道這件事”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不過那天下著雪,天還黑,就沒注意?!?p> “……”
“不過也是,舒巖變化太大了?!庇猪怂谎壅f:“長點心吧,什么時候薛辭再被人搶了去?!?p> 她哈哈笑著說:“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朋友?!?p> 安禾看著她:“你說這話心不虛嗎葉南嘉?!?p> 葉南嘉低頭笑笑,那笑容轉瞬即逝,沒有理會旁邊的安禾。
一邊的安禾還一個勁兒地說話:“趕緊看嘛!”
“?。靠词裁窗。俊?p> “看他們要說話了。”
“你在瞎嘀咕什么?。坑惺裁春每吹?。人家說個話你也是大驚小怪?!绷志潘己浅獍埠獭?p> 葉南嘉無心注意一旁吵鬧的倆人,她抬頭看距離自己很遠的薛辭,由于人太多,她只能吃力的踮著腳看他。即使是這樣,她也只能看到兩個黑黑的小圓點。
你真該看看人家!那薛辭成績有多好!你說說他是人嗎!成天打籃球學習還這么好?那你天天和他一起打籃球,怎么不見你學習那么好?”安禾又開始懟林九思說。
“你怎么張口薛辭閉嘴薛辭的。你心里有鬼”林九思嘿嘿笑起來,說。
“啥呀!他那么優(yōu)秀,是個人都會夸他兩句的吧,這有什么好奇怪的?!?p> 安禾抬起頭,睜大眼睛震驚的看著林九思。
“你個笨蛋。”
林九思每天喝著板藍根撐著虛弱的身子上學還依舊裝作愛打籃球的樣子,只是因為安禾喜歡在吃完飯后看別的男孩子打籃球。
每天一副吊兒郎當?shù)耐獗硐缕鋵嶋[藏著自己非常細心的一面。
在軍訓期間大家都大汗淋漓的時候,故意說要請客請大家喝飲料,結果卻搬來了兩大箱她喜歡喝的常溫的果粒奶優(yōu)。
會在去食堂排隊的路上時故意跑到她的面前為她遮擋太陽。
他本來,并不是一個喜歡和別人科插打諢的少年,也不愛運動。
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她喜歡。
林九思吊兒郎當?shù)膯柊埠蹋鋵嵰彩窃谛⌒脑囂剿?。因為他始終看不懂這個女孩的心思。
“我們趕緊站好吧,等會老師要罵人呢!”安禾見他不說話有些不習慣,便主動開口。
……
另一邊打扮靚麗的舒巖回想起自己和薛辭的一切,如今她終于有底氣與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年在下著鵝毛大雪的冬天里,那個男孩扶起在雪地里摔倒的她。那是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一件事情。她隱藏的很好,甚至一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被任何人認出來自己就是當年在平安夜眾目睽睽之下和薛辭告白的小女生……
舒巖,幫我拿衛(wèi)生巾——”何莎從洗手的地方高聲喊,水籠頭里的水嘩嘩的流著,“快點,別耽誤我上廁所,我還要和男朋友打電話!”
“噢?!笔鎺r從宿舍里走出來,拖著胖胖的身體慢慢走著。正在洗頭發(fā)的她聽到這蠻橫刺耳的聲音,極不情愿的應了一聲。隨后著急忙慌的去同宿舍何莎的床位為她找,她看到她的床上放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撇到了何莎的碎花內褲竟然和襪子放在了一起。她皺眉,嫌惡的扒拉著,找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了她放在角落里的衛(wèi)生巾。她隨意從里面扯了一個,就拿去了廁所。
“給,你要的衛(wèi)生巾?!笔鎺r淡淡的說。
正在上廁所的何莎手機響個不停,然后對著舒巖在廁所拍了一張照片。手機閃光燈閃到了她的眼睛,她皺眉,情緒依舊沒什么波瀾。
“喲,這招都不管用了啊,舒巖,看來膽子變大了,嘖嘖嘖?!焙紊瘖Z過衛(wèi)生巾,大聲的叫嚷著,一邊說一邊露出了讓人可憎的表情。
面無表情的舒巖瞪了她一眼,然后轉身離開,在離開家的日子里,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被欺負的日子。
對方看怎么刺激她都沒有用,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在舒巖轉身走的那時候,她冷笑著說,你給我等著。
舒巖停住了步伐,頓了頓,說,好,我等著你。
“行,舒巖,今天頭發(fā)上給你搞的蜂蜜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以后你再敢騷擾薛辭,咱們就走著瞧。”何莎提高了些聲音,笑著說。
舒巖沒有在意她的話,急著回去繼續(xù)洗頭發(fā),頭皮上的粘膩感依然存在,她很焦躁。
她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也許是因為自己長久的生活在角落里。所以格外向往好像外表永遠那么光鮮,走到哪兒都是亮點,追她的人可以排成一長排的薛辭。
她走到宿舍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就聽到自己上鋪的女孩在議論自己,遲疑著站在門口。
“你知道嗎,舒巖喜歡薛辭呢,就她現(xiàn)在織的圍巾,就是要在平安夜那一天送他呢”
“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配嗎哈哈,那我就在平安夜那天等著看她的好戲咯?!币慌缘哪桦S意附和。
“就是就是,她還對我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哈哈哈哈,我真是要笑掉大牙了?!?p> “咳,咳——”一旁的女生正喝著水,看見了背對著宿舍門的舒巖,咳嗽了一聲之后,高聲說,“我先去睡覺了”
“你睡這么早干嘛,才幾點呀。”另一個女生不明所以的說“沒事的,我們繼續(xù)聊,她還要被何莎那家伙欺負好一陣子呢估計,你真要睡啦?——”
舒巖從外面走了進來,因為洗發(fā)水揉搓出來的泡沫還在頭發(fā)上遺留著,冷冷的看著她們。初中的舒巖,臉上有滿滿的膠原蛋白,在媽媽的投喂之下,那張臉看起來比同齡人胖了一圈,一張沒有棱角的臉,即使表情木然,看起來也有些許滑稽,再加上她凌亂著的頭發(fā),更加顯得狼狽。
“聽見又怎么樣,有些人阿,真是自不量力?!?p> 舒巖噙著淚,依舊沒有吭聲。她轉身準備繼續(xù)洗頭。
這時候,上完廁所的何莎從外面走了進來,解下自己厚重的外套說:“舒巖呢!快點給我滾過來,真是的,舒巖!哎,跑哪去了你?我靠!肚子疼死了!”
“在洗頭?!蹦桥⒁贿呌崎e的敷面膜一邊添油加醋的說,“剛才回來一臉的不高興,我們都不敢招惹她?!?p> 何莎聽見這話,更加的不高興了,于是繞過那女生,徑直走到陽臺。
另一個找借口去睡覺的女生猛地從自己床位上坐起來,說:“能不能不要大吵大鬧?!?p> “那又怎么樣,你難道要幫她啊——”何莎毫不在意的說。
“剛才還說她壞話呢,現(xiàn)在倒是心軟起來了?那你過去吧。”
“去就去?!彼f。
“何莎”她走過去抬頭看著她,說,“不要再欺負她了?!?p> “少管閑事,莫黎,今天沒什么心情弄她,我剛和莫漯打完電話,拿著手機離開座椅,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煩死了,肚子疼的要死?。『昧?,我要先睡覺了?!?p> “舒巖?!闭诓令^發(fā)的她愣了一下,沒想到莫黎會幫她說話。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蹦璧椭^,像做錯事的孩子。
沒事,你說的也沒什么錯,喜歡他確我自不不量力了。舒巖說,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說,不過我很好奇,何莎她和薛辭是什么關系?
啊?就互相不認識的關系。但是她特別喜歡薛辭的女朋友。
女朋友?葉南嘉?
對,好像是叫什么嘉來著。
這是什么怪癖,舒巖心想??墒?,平常我看她們兩個也沒什么交集啊。舒巖又問。
可何莎可能就覺得只有葉南嘉配和薛辭在一起吧。誰知道呢!
那就因為這么一個荒唐的理由來欺負我?舒巖苦笑。
不是我說,舒巖。人的惡都是被你們這些膽小怕事的人給滋養(yǎng)起來的,別人欺負你,你不會回擊嗎?不要感覺全世界都拋棄了你,其實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別人咬你一口,你要還給它明白嗎?莫黎嘆了口氣,說。
謝謝你,舒巖笑了笑,說。
她們終于無法再忍受彼此之間莫名其妙的獨白和令人尷尬的氣氛,于是各找借口,睡覺的睡覺,打電話的打電話。
終于困了,在學校突然熄燈的宿舍里,舒巖什么都看不見。只知道在迷迷糊糊之中莫黎好像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她的面膜,在廉價隔音板的那一面依然打著電話。而后她沉沉睡去,什么事情都不可知,但她好像知道,她的宿舍生活還會更加艱難。
冷。天越來越冷。
這日復一日空曠寂寥的長夜,讓人難以承受。
舒巖在半夜裹緊了被子,又陷入睡夢之中。
她又夢見了媽媽、夢見了薛辭。夢見了生命里一些可有可無的人。
媽媽這一輩子都被無知這條大鎖鏈鎖著,她總愛躲在讓人難以察覺的、時間的罅隙中。不只是媽媽,大多數(shù)人的一生,好像都是這么過來的。
她說,巖巖,跟媽媽走好嗎?我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巖巖,你真的還要堅持你的什么夢想嗎?看看你的姐姐,早就不上什么破學校了,現(xiàn)在不還是老老實實找了個男人嫁了嘛!你又在這里造什么孽哦,非要上什么學,家里的錢哪里供的上一個大學生哦!
媽,你怎么可以這樣跟我說話,我才十四歲,我還是個孩子!
十四歲怎么啦
舒巖,你不配,你不配。
她可以錯過青春里本該屬于自己快樂,可以錯過精美櫥窗里自己一直想擁有的發(fā)夾,可以錯過和他一起補習的良機,可以錯過同學聚會。但她不能錯過這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她沒有退路,只能一往無前。
那時的她還很小,日子過得如履薄冰,性格又擰巴倔強,總是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衣服出現(xiàn)在別人的視野里。唯唯諾諾沉默寡言的樣子讓誰都覺得可以欺負一下,她也不還手。
本來準備想盡一切辦法要轉學的時候,平安夜要到了。是的,那條她親手織好的圍巾,她想在臨走之前親手送給他,為這個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只在別人嘴里熟悉的少年,送上自己最珍貴的祝福。
于是想盡辦法,用筆寫信,買好看的包裝。鄭重其事地站在他喜歡的籃球框下,送上禮物。她自以為覺得盛大浪漫的告白儀式最終是在他把那條圍巾轉身戴在了別的女孩子身上為劇終。
是的,她失敗了。雖然早有預料,可當事情真正發(fā)生后,她還是痛不欲生。
在漫天彌漫著大雪的平安夜里,在眾人的嘲笑聲中,她度過了難堪的一夜。
太不值得信任了這個世界,這些人。
風把她的臉吹的通紅,手指凍到不能屈伸,雪簌簌的落在她的肩頭、睫毛、面頰、單薄的褲子上。一直等到宿舍熄燈,學??諢o一人的時候,也依舊沒有人來叫她回去。她擦擦眼淚,準備起身自己走回去的時候,忽然腳下一滑,重重的摔了下去。
一分鐘過去了,她仍然沒有打算站起來的意思。就這樣吧,也許明天凍死了還能上個新聞。她這樣想著。
“喂,你沒事吧?”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到了舒巖的耳朵里。她還沒有開口說話,就被那人扶了起來。
“同學,我忘記拿東西了,現(xiàn)在折回看到了你,你怎么還沒回去?”少年偶然間的問候,給她帶來了希望。
她在他懷里凍得發(fā)抖,哆哆嗦嗦的沒有力氣說話。但她能感受到,是拒絕她的薛辭。
直到快要走到女生宿舍的時候,她才勉強開口,小聲說,對不起。
“我叫舒巖?!彼f。她認真地說,謝謝你。
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他被握的有些生疼,然后把手抽離出來。
說,你去吧,看怎么跟宿管阿姨解釋你夜不歸宿。以后,不要再給我送禮物了。薛辭說。
舒巖說,再見。她看著少年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很用力的對他揮手,說再見。
謝謝你,我叫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