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臉

　　那胡則滿頭滿臉的汗，站在大廳中間，進退兩難，剛剛舉握著的雙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握得兩個手心里全是汗。

　　他一介武夫，見慣了沙場上的拼殺爭奪，那生死一揮間，亮麗慘烈，從未讓他有過一瞬的心軟與愣怔，可現(xiàn)在眼見著這悲戚戚的一片聲心酸嗚咽，卻讓他心內(nèi)陡然一顫，沒來由的無所適從起來。

　　他后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無奈的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女兒。

　　他女兒亦是被這悲傷的氣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瞪大了雙眼，漠然的看著這一切。

　　“老夫人……還請保重身體??！”

　　胡則只能一邊勸慰的著老夫人，一邊將他女兒拉上前，順便叫身邊跟著的丫頭將帶來的禮物一起交給他女兒，不停的示意著他女兒將禮物交到藍風(fēng)冽的面前。

　　他女兒被他推搡著走到了藍風(fēng)冽的跟前，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對著風(fēng)冽輕施一禮，一臉不悅而又敷衍的雙手將禮物呈上。

　　“小女胡蘭，見過二爺。素聞二爺有這體寒之癥，故小女親自做了一個暖手爐，權(quán)當(dāng)是給二爺?shù)纳劫R禮，還請二爺笑納?！?p>　　這姑娘談吐倒是大方得體，不嬌不媚，心中雖是一萬個不樂意，卻也不敢拂逆她父親的意思。

　　她邊說邊拿眼睛偷偷瞄著藍風(fēng)冽，那毫無血色的面容，和那一張泛著金光的面具，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絲絲的恐懼。

　　藍風(fēng)冽從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這一絲恐懼，便更加胸有成竹起來。

　　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費力的抬起手，接過她手中的暖手爐。

　　這手爐倒是小巧別致，外面包著的一個小荷包，繡著一朵朵淡雅清麗的蘭花，雖比不上家里阡越的繡工，倒也還是匠心獨具，頗費了一番心思。

　　他剛剛接過手爐，猛的又是一陣咳嗽，手一抖，一不小心直接將這手爐掉落在地。

　　他忙不迭的一邊說著抱歉的話，一邊費力的彎腰伸手準(zhǔn)備去撿拾地上的手爐。

　　那胡蘭見狀，便早已俯身自己去撿了起來。

　　恰在此時，風(fēng)冽的頭輕輕一晃，那頭上本就沒帶緊的面具，哐當(dāng)一聲跟著掉在了胡蘭的面前。

　　胡蘭剛好撿起手爐，甫一抬頭，恰好面對面迎上了風(fēng)冽的面容。

　　說時遲，那時快，風(fēng)冽的手輕輕一揮，他身旁照明的燭火瞬間被一陣清風(fēng)吹滅，徒留下他身邊圍著的那一圈炭火盆，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容。

　　在這一明一暗光線的對比之下，胡蘭沒做好任何心理準(zhǔn)備，便直直的看到了風(fēng)冽那被天火灼燒過的半邊左臉。

　　那根本就不叫臉。

　　全部的皮肉都被擰到了一起，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扭成了一根根麻花似的，全部粘連在臉上，暗紅的，仿佛都是從里面翻出來的皮肉。

　　那臉上根本分不清有沒有眉毛和眼睛，只剩一只光溜溜的眼珠子，在一個陷在這一堆皮肉里的空空的眼洞里面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像是戴著一張鬼臉的面具，嚇得胡蘭本能的一聲慘叫，身子往后一退，瞬間花容失色，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良久，她的神識才飄乎回來，張大了嘴巴，大哭一聲，然后才驚叫起來：

　　“鬼??！——”

　　然后手爐也不撿，形象也不顧，家人也不管，直接從地上爬起來，趔趄著奪路而逃?？芍^是抱頭鼠竄，一步不停的逃跑著出去了。

　　她的聲音慘絕凄厲，震碎在這大廳，飄蕩起一圈圈的回音，劃過承順府，劃破暗夜，直刺入每個人的心里。

　　那胡則也同樣被風(fēng)冽這副面容，嚇得愣住了半晌。

　　待聽到女兒的這一聲慘叫，他才緩過神來，看著女兒一溜煙的跑走了，便也只好拱手向老夫人告了聲擾，領(lǐng)著身后早就被嚇得面容慘白的丫頭，跟著一路追了出去。

　　風(fēng)冽假意用手擋了擋自己的左臉，抬起頭向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輕聲喊著：

　　“胡將軍，慢走——”

　　看著他們早已消失不見的身影，他掌不住，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

　　“真是胡鬧！”

　　老夫人看著他們演的這一出戲，氣又不是，罵又不是，只是無奈的盯著這個從小調(diào)皮搗蛋的孫子，輕聲呵斥著。

　　風(fēng)冽連忙起身，抱著自己的暖手爐子，裹著一件羊皮披風(fēng)，一邊示意著小廝們將這轎子和炭火盆撤下去，一邊跪倒在老夫人的膝旁，輕輕的晃著她老人家的手臂。

　　“奶奶，我這不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出來的法子嘛。您就別生氣啦?！?p>　　“又來撒嬌！都是我平常太慣著你了！”

　　老夫人看著他臉上這逼真的傷疤，用手輕輕摸了摸，摸得一手的胭脂。

　　“這是哪個促俠鬼畫的，竟跟真的一樣，差點連我都要誤以為真了?？蓱z把人家小姑娘嚇得不輕?！?p>　　“這些啊，都是阡姨的功勞?！?p>　　風(fēng)冽得意的抬起頭，一邊指著自己臉上的杰作，一邊由衷的贊嘆：

　　“沒想到阡姨不僅繡工好，連這妝都畫得栩栩如生。我都被自己給嚇一跳呢！”

　　阡越也掌不住笑了起來。

　　“還不是被你給逼的。想出這么個鬼主意。這下可好了，只怕是到了明天，全天火藍城的人都會知道，咱承順府小二爺，長著半張鬼臉，人又病得要死了。”

　　阡越一邊笑，一邊敲著他的額頭，有些怏怏的。

　　“這下，恐怕是就算你想娶親，人家也不敢嫁你了?！?p>　　她說著，有些不忍的撿起了地上的手爐。

　　“這個胡蘭啊，怕是這一兩個月都會惡夢纏身了?！?p>　　她細(xì)細(xì)端詳著這小巧別致的手爐，倒是真心的贊嘆了起來。

　　“這做工倒是挺精巧的，小二爺真就這么不懂得憐香惜玉，把個好好的姑娘就這么往外推？”

　　“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嘛，一勞永逸！我看這藍火王和寧王爺還敢安插誰家的眼睛來我承順府，我管叫她來一個，嚇跑一個！”

　　風(fēng)冽滿眼里都是不屑，他早就對這官場之中的一套看不順眼，尤其是寧王爺。

　　“大哥這么賣命的行走在他們之中，如履薄冰，雖然在這官場之上，我?guī)筒簧洗蟾缡裁疵?，但至少，我可不能拖他的后腿！?p>　　“唉，你這孩子啊，能有這份心，你大哥心里也會欣慰的！”

　　說得老夫人直指著他的鼻子，既是心疼又是心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