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小女青梅
非但沒能把兒子救出來,還被人家給趕出門外。尹東城回到家中,便被自己的夫人流著淚埋怨。
“要不是你非要爭那一口氣,我的溪兒怎么會出事的?現(xiàn)在可怎么辦吶?溪兒他從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大牢里的苦,他怎么受得了啊?”
“行啦!哭什么?”尹東城本就心煩意亂,被她這么一哭,更是頭疼欲裂,大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一個婦道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回內(nèi)宅去,少摻和這些事情!”
尹夫人哭哭啼啼的被勸走,尹東城惱恨的一拳頭砸在桌面上,震得杯盤一陣亂響。
管家老何趕走了想要上前收拾狼藉的下人,自己上前,一邊收拾,一邊對尹東城說:“老爺,不如試試其他的法子?”
尹東城咬著牙關(guān),語氣一半惱怒,一半無力,“對著這么個油鹽不進的東西,還能有什么辦法?”
老何勸道:“老爺,沈駟畢竟年輕,氣盛也是難免的。可他總歸是小姐的未婚夫,就算是不給老爺您面子,小姐親自上門去求,他總不會不給面子吧?”
尹東城看向老何,“要梅兒上門去求?我的女兒,雖說不算是名門閨秀,可也是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孩兒。這等拋頭露面的事情,怎么能讓梅兒去做?再者說,若他不肯,最丟臉的不是他,反而會是我尹家!”
老何卻說:“老爺,畢竟是救公子要緊啊!而且,人都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您怕是忘了,前任府尊曾說過,沈駟之所以能在漢陽坐穩(wěn)他總班頭的位置,就因為他是漢陽第一俊杰!最識時務(wù)!他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的?!?p> “此話當(dāng)真?”尹東城狐疑地看了老何片刻,心中已然動搖。
都說,人老精,鬼老靈。老何是他府上的老管家,跟隨他多年,年紀(jì)比他還大得多。此時,無計可施之下,尹東城寧愿相信老何說得是對的。
終于,尹東城點頭說:“好,就讓梅兒去試試吧!希望會是好結(jié)果?!?p> 雖然是指腹為婚,但沈家家道衰落的早,尹東城又是個精明的商人,這些年來,尹東城為這婚約二字反反復(fù)復(fù),時而認可,時而否認。這也導(dǎo)致了沈駟和尹青梅兩人至今未能完婚,更沒有什么郎情妾意的感情可言。沈駟對婚約的堅持,也多半僅僅因為那是父輩定下的婚約而已。
原本的沈駟對尹青梅,尚且沒有那些感情。又更何況,沈駟來到這個時代,算是借尸還魂。對尹青梅,他連見都未曾見過,也就更不用說感情了。
不過,雖說兩人未必有感情,但沈駟對尹青梅的同情卻是實實在在的。
秀手輕叩門環(huán),許靖觀將門打開半扇,便看到了外面的姑娘。
“請問您是……”許靖觀上下打量那姑娘,確認未曾見過。
尹青梅沖許靖觀低頭,行了個禮,問道:“請問,沈四爺在嗎?”
“在倒是在。”許靖觀說:“只是不知,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嗎?”
尹青梅禮貌的淺笑著,自我介紹說:“小女青梅,是替家父上門賠罪的,勞煩您通稟一聲?!?p> 許靖觀頓時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他那未過門的小師娘啊!
他連忙把門大敞開,請尹青梅進來,轉(zhuǎn)頭沖著屋中喊道:“師父,是尹小姐來了!”
午后日頭曬,沈駟倦倦的在屋中假寐,本不欲出來,在屋中聽到是尹青梅來了,才不得不走出門來,“尹小姐?失禮,失禮了!里面請坐吧,靖觀,給尹小姐上茶?!?p> 跟來的下人都留在院內(nèi),僅尹青梅和她貼身的丫鬟被沈駟請進了堂屋。
看著沈駟在椅子上坐下,尹青梅突然在地中間一跪,驚得沈駟忙又站了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尹小姐,你看你這是干嘛?有話就坐下來好好說,沒必要這樣嘛!”
尹青梅固執(zhí)地不肯起,礙于男女之別,沈駟也不好大動作的去攙扶,只能站在那兒干著急。
沈駟嘆口氣說:“尹小姐,我大概知道你是為什么而來,但是……”
“四爺!”尹青梅打斷了沈駟的話,身子直直跪著,對沈駟說:“我知道,您雖是衙役,卻一向是正人君子,立身正直,與我爹那般只知道言商重利的人,行事是天差地別。我也知道,這次的事情,是我爹做得錯了,溪兒一向是個沒主見的,都聽我爹擺布,這過錯也不值得原諒。但是,我還是要跟您求一句情,求您放過溪兒吧?!?p> 沈駟眉頭微皺,“你明知道他們的錯誤不值得原諒,還是要給他們求情?你爹對你很好?還是你看重手足之情?恕我直言,你為他們求情,他們卻未必記得你的好,何必呢?”
尹青梅自嘲地笑了笑,“四爺,您怎么知道我求情是為了他們呢?難道就不能是為了自己?”
沈駟愣住了,一時間,有些聽不明白尹青梅話中的意思。
好在,尹青梅也沒有要他猜的意思,她說道:“您與我,自小指腹為婚,漢陽府內(nèi)沒有人不知道我是您的未婚妻。我爹雖多次反復(fù),一會兒承認婚事,一會兒不承認婚事,可放眼漢陽,有誰會冒著得罪您的風(fēng)險娶我呢?我承認,我是怕了,我怕我爹再這么折騰下去,您會徹底放棄尹家,甚至兩家就此結(jié)仇。到時候,我該何去何從?我難道真能一生不嫁,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嗎?就算是我愿意,我爹也必不愿意的?!?p> 說到這里,她言語之間已然哽咽,“四爺,我今日來,是因為我爹的命令,也是為了從小與我一同長大的親弟弟,但更是為了我自己。求您,就應(yīng)了我吧。只要您肯稍松松手,寬縱了溪兒。我便是您沈家的人了,為妻為妾,都只是您一句話而已?!?p> 沈駟不是沒有想到過,會有這么一遭。尹東城在他這兒碰壁,沈驂的面子也不好用,尹東城勢必會再謀他途,這是他預(yù)料到的事情。
不過,他從未想過,尹青梅來求情,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如果尹青梅只是奉父命前來,說一些救尹青溪的話,那么,沈駟有的是言語搪塞她,也有的是底氣不答應(yīng)。但誰料?尹青梅竟然口口聲聲是為她自己說項。
沈駟陡然覺得,自己似乎不能不答應(yīng)了。
如果他不答應(yīng),那就是他親手把這樣一個姑娘推入深淵。
一旦尹青溪出事,以尹東城的脾氣,定然會把全部的火氣發(fā)在無辜的尹青梅身上。到時候,尹青梅這一輩子或許就會因此而毀掉。
草率了!
沈駟在心中暗暗搖頭,埋怨自己當(dāng)初打下主意治治尹家的時候,為什么就沒有想到這一折呢?
斟酌良久,沈駟嘆了口氣,“你先起來吧,你這樣跪著,我們沒法談?!?p> 尹青梅看出他的情緒有所松動,這才站起身來。柔柔弱弱的女子,跪這一會兒,起身都有些困難。
沈駟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捻動五帝錢,開口說:“尹小姐,你是真心想要嫁給我嗎?我們二人沒什么感情,這個你也清楚,我不想誤你。”
尹青梅笑容苦澀,“四爺,這世上有多少姻緣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呢?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您不肯答應(yīng),讓我錯過這一樁姻緣,怕才真的是誤我!”
沈駟的手拍落,五帝錢磕在椅子的扶手上,“罷了,我本也沒想真的要尹青溪的命,給他個教訓(xùn)罷了。若因此而把你推進火坑,反倒是釀下了一樁罪孽。靖觀,你去叫尹員外來一趟吧?!?p> 尹青梅松了口氣,心下卻依舊惴惴不安。
尹青溪和她一母同胞,是親姐弟,哪怕是尹青溪釀成大錯,她做姐姐的,又怎么可能真的看著弟弟吃苦而不聞不問?
沈駟不吃她爹的那一套,她無可奈何才只能出此下策,以情動人。雖有七分是真,僅三分之是假,但也實在是不知,沈駟幾時會反應(yīng)過來罷了。
尹東城匆匆而來,沈駟對他自然沒有好臉色,冷著臉說道:“行,你還真能想辦法!我是不想再跟你煩了,現(xiàn)在就給你個準(zhǔn)話。你兒子的事情,功名這輩子就不要想了,行事如此惡劣,不罰不足以平民憤,不罰不足以正考風(fēng)。但我可以把他放回來,只不過,我也有條件?!?p> 現(xiàn)如今,尹東城還管的上什么考不考功名?兒子能好好的回來就不錯了!他點頭說:“好好好,請講,請講?!?p> 沈駟說:“不用你麻煩翻黃歷了,五日后就是吉日,這個,我比你懂。我和梅兒就在五日后完婚,娶親當(dāng)日,你必須當(dāng)眾立下字據(jù),把你手里的衡和糧行交給梅兒。”
“?。窟@怎么行???”尹東城瞪大眼睛,慌忙擺手,“梅兒一介女子,怎么能繼承家業(yè)?”
沈駟拍案震怒,“女子怎么了?梅兒為你拋頭露面,低聲下氣的跪地求饒。你這個當(dāng)?shù)?,難道不該有所補償嗎?還是你覺得,你的糧行,比你兒子的命重要?你若不情愿,咱們就此作罷,什么都不必說了!你既不愿意解決,我也不怕把禍?zhǔn)卖[大!”
“這……”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呢?尹東城顧及兒子的安危,無可奈何的說道:“我答應(yīng)是可以答應(yīng),不過,你也得保證青溪能安全回家。”
沈駟答應(yīng)的倒是痛快,“只要你答應(yīng)我的做到了,我自然保證他全須全尾的回來?!?p> 尹東城長嘆一聲,“好!我答應(yīng)。不過,糧行是我的全部產(chǎn)業(yè),若是都給了梅兒,那青溪以后……”
沈駟站起身來,走到尹東城身前,“梅兒是個好姑娘,她今日能為弟弟如此低三下四的向我求情,拿一輩子的幸福做賭注。你還怕她日后會對你兒子不好嗎?嗯?我的老泰山!”
隨著‘老泰山’三個字,沈駟力道不輕的拍了尹東城的手臂一下,等尹東城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不在眼前了。
尹東城渾身的精力頓時卸了,劫后余生似的,輕輕搖了搖頭,喃喃低語,“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