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潔弦月繁星璀璨極美極亮,座落在昆侖臺最東處的戰(zhàn)魂殿黑磚黑瓦連同殿內置物紗縵均是烏黑,夜風吹過卷起黑曜石串聯(lián)而成的珠簾碰撞間‘叮鈴’作響。
唯有殿內恒古萬年不曾熄滅的赤金燭火搖曳紅艷光耀,照亮整座黑色宮殿,映射出紗縵后黑檀方桌上單手撐額似是沉睡的奪目紅衣隨風飄揚,緊閉的雙眸感知到殿外若有似無的輪車聲,瞳孔轉動間元神出竅,靜候著殿外之人的到來。
殿外避退了魔影的幽熒,緩慢推動輪車行至殿門,抬首仰視懸掛著戰(zhàn)魂殿剛毅筆鋒的牌匾,望向殿內黑紅交織,握緊扶手的十指成拳,于額角因極致疼痛而不停沁出冷汗間站立而起,一步一步僵硬而艱難的跨過殿門,臨空輕點沉睡咒覆蓋整座宮殿,亦包括燭照沉睡的軀殼。
“噔...”
踏步碰觸到一滴不剩的酒壇傳來清脆聲響,幽熒低頭掃視整個內殿,只見地面上布滿了空掉的酒壇,完全沒有可以下腳的空間,眉宇緊蹙抬頭而望,入目燭照撐在黑檀木桌前沉睡的英容,手中還提著沒有喝完的酒壇。
“唉...”
深重嘆聲壓制著幽熒內心泛起的哀痛,拂開腳邊酒壇僵硬著步伐走近燭照,緩慢取下燭照手中未飲完的酒壇,輕輕放置在方桌旁。
轉頭凝視燭照睡顏,泛涼指尖輕撫燭照頰邊已然凝結血塊的傷痕,伸手從懷中拿出創(chuàng)傷靈藥,溫柔極致的為燭照敷藥,鳳眸中寒冰化為萬年深情。
落入此時正半坐在幽熒對面的燭照元神眼中,看著幽熒小心翼翼的揭開自己衣袍,鳳眸映射心疼,燭照只覺痛至骨髓焚盡五臟。
瞧著紅衣褪落后燭照遍體深可見骨的傷痕,幽熒敷藥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鳳眸中波光涌現(xiàn),帶動燭照元神赤眸內的淚珠滑過面頰。
寂靜暗沉的宮殿內燭照元神癡迷的看著幽熒為自己敷藥,淚一滴接著一滴滑落,直至幽熒為自己穿上衣袍準備起身時燭照元神歸體,撲倒行動遲緩的幽熒,將幽熒重重壓在身下。
“...”
感知幽熒由呆愣變回清醒開始移動自己,燭照借著夢囈道。
“嘶...好痛...”
“哪里痛?”
這一聲痛呼嚇得幽熒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立即停頓手中動作,滿容驚慌無措。
“抱...”
“...”
燭照將臉埋在幽熒頸脖間,整整相思了三百年的人就在身邊,好不容易從夢境變成現(xiàn)實,燭照怎會舍得讓幽熒離開。
“抱...”
“...”
幽熒看著燭照挽上自己頸脖的雙臂,感知著頸脖間平穩(wěn)的沉睡呼吸,放緩緊繃的身軀,在燭照不斷夢囈中緊緊抱住懷中燭照。
......
黑海之上太陽升起,晃醒自方桌前蘇醒的燭照,環(huán)視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的戰(zhàn)魂殿,她知道昨晚幽熒在她半夢半醒時離開了,可當想起幽熒離開前在她唇間落下的輕吻深情而迷戀,嘴角便抑制不止內心喜悅的揚起笑意。
“戰(zhàn)魂帝!前方軍馬已集結完畢!”
“好!”
燭照一站而起,行走間紅袍褪去化為鎧甲戎裝迎著炎炎灼日,走向千萬軍馬簇擁間的銀發(fā)身影。
“出發(fā)!”
一聲令下昆侖臺戮場上軍馬氣勢雄偉,燭照跨騎火胤赤馬與乘騎滄龍白馬的無相跟隨在幽熒座駕后,率領聲勢浩大的昆侖戰(zhàn)士踏上征討鬼界魑魅始祖的戰(zhàn)爭。
行徑途中,無相從踏出昆侖時便覺今日的燭照頗為異常,尤其是這嘴角的笑意完全都未曾消散過,自他認識燭照至今數(shù)十萬年的時光中絕沒見過燭照能像如今這般笑這么久。
“你在笑嗎?”
“我在笑嗎?”
燭照聞著無相擔憂的聲音,轉來笑意滿布的英容,顯而易見到除非是個瞎子才看不出來的喜悅讓無相瞠目結舌。
“難道...你沒笑嗎?”
瞧著無相被自己震驚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神情,燭照聳了聳肩,笑意更甚。
“好吧!我是在笑!”
“...”
面對燭照的坦然承認,無相一時啞口無言,再順著燭照目光觸及到幽熒背影,心下一沉。
攻占鬼界核心吾儕山,須經妖界淮南山,橫跨修羅燎河以及冥北漠河,而今軍隊距離第一戰(zhàn)淮南山已不足百里。燭照示意,無相下令安營并派兵查探,眾將士得令分工而作,不多時軍帳搭建完畢,查探暗侍也已探測歸來。
軍帳內幽熒身為主帥坐于主位,望向眼前根據(jù)暗探匯報標識上印記的沙盤,鳳眸微凝沉寂深邃。
“兩位神帝如何看?”
幽熒言語平淡冷漠,目光也不落于無相和燭照,無相起身圍著沙盤走了一圈看向暗探。
“淮南山為淮陰山脈分界處,左右各有何異?”
暗探聞得無相詢問,伏身拱手。
“淮陰山脈往左凡須山沙塵峭壁有異動,往右憂虞山荒漠沼澤也有異動”
“哦...”
無相故意拖長尾音瞧著起身走到沙盤另一邊的燭照雙手挽胸間嘴角似笑非笑,目光與自己同時盯向最利于征途的憂虞山,如今鬼界兩面引誘,無相余光瞟了眼神色莫名的幽熒,這幻世熒帝向來不屑卷入戰(zhàn)爭,居然也會參與本次戰(zhàn)役,若非真心便是有異,思索間無相星眸一轉。
“燭照啊,如今最利于我軍的荒漠沼澤,不利于我軍常年陸戰(zhàn)的習性啊”
燭照領悟無相話中深意,加重了回答的語氣。
“恩!是??!”
“進退兩難,那該怎么辦呢?”
無相懊惱的撓了撓頭,燭照看向始終不與自己對視的幽熒。
“元帥,您覺得呢?”
“兵者詭道其者多詐,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本帥建議棄憂虞山,擇凡須山”
聞得幽熒分析,燭照強忍心中笑意,面上不動聲色的看著幽熒,果然不愧是她的幽熒,居然能一本正經將當初自己在幻世城為祈風抉擇燀山與藺岐的戰(zhàn)略舉一反三用到這里,不過這話雖在理,但如此選擇絕對蹊蹺。
燭照能察覺的,無相自然能察覺,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朝幽熒伏身抱拳,異口同聲。
“謹遵元帥之令,領軍轉戰(zhàn)凡須山!”
“好”
燭照余光擒著幽熒眸中一閃而過的松緩,領命轉身間密令頃刻轉達萬軍。
“著本戰(zhàn)神之令,命飛鸞為右翼將軍盤旋淮陰山脈往右憂虞山荒漠沼澤,命虎錳為左翼將軍藏匿淮陰山脈往左凡須山沙塵峭壁,務必掩藏得當!不得走漏風聲!待申時到達淮南山,得我號令全滅!”
“右翼將軍飛鸞得令!”
“左翼將軍虎錳得令!”
亦得燭照密令的無相看了眼至此毫無察覺的幽熒,追著燭照出了軍帳,低頭見燭照雙眸炯炯有神,看向百里之外的淮南山似笑非笑。
無相從不懷疑燭照出神入化的兵法策略,畢竟誰能比生于戰(zhàn)場降于殺戮的神更熟悉戰(zhàn)場的詭魅莫測,但這次他總覺得燭照在拿百萬神兵逗幽熒玩,連同他也配合燭照在幽熒面前表現(xiàn)得那般衷心誠懇,不容置疑。
“我這么配合你,待會兒是不是讓我一個半個的?”
聽著耳邊無相耍無賴的話語,燭照撅了噘嘴,雙手挽胸盛氣凌人,瞟向無相。
“休想!”
“誒!我咋就沒發(fā)現(xiàn)你是個翻臉不認賬的神呢?!”
“剛元帥不是說了嗎!兵者詭道其者多詐也!”
“你!唉...”
看著燭照因笑而抖動的雙肩,無相劍眉上挑無奈聳肩,滿腹認命的神情瞧得燭照笑意更深,于陽光下冷艷明媚動人心扉,落在軍帳內凝望燭照的幽熒眼中美得不可方物。
他此番前來僅是受人之托救贖鬼界魑魅世祖長胤的命,原想避開燭照完成這件事,可奈何燭照已參合其中,他絕不想傷害燭照,只想暗度陳倉以最小的影響來解決這件事,待此事了結他將永隱幻世城,不再過問世事,也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個讓他心系萬年之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