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桑府諸事
秣陵,南越國都。
物寶天華王氣蒸蔚,入眸之中盡皆是川流不息的人馬,還有那巍峨堅實的城墻。
一輛不甚起眼的烏篷馬車夾雜在人流中,向著城門處正遙遙前行,但等到了城門數(shù)丈之外,卻又給突然停頓了下來,引得后邊行人低聲謾辭。
車簾掀起,一個月白衣衫,容顏清俊的年輕人露出了臉來,踏著馬夫的脊背,緩緩地跨下了馬車,仰頭凝望著城門上方的“秣陵”二字。
雖然曾經(jīng)在前身的記憶中看到過秣陵城的畫面,但今日卻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對于這古代城池,方思的好奇心可是一點也不少。
秣陵城也不愧是天下第二大城,光這文昌南門,就有近千米寬的護城河,更有三道巨大的吊橋橫跨其上,難怪會被稱為最難攻取的城池之一。
再抬眼一望,只見那城墻之上,隱約還露著道道陰影,方瑾在前身的記憶中了解過,那是一座座城樓,翹角飛檐,狀觀漂亮,就連他這個現(xiàn)代人見了,也免不了嘖嘖稱奇。
瞻仰了一翻城墻,方瑾按捺住心中的欲動,在馬夫的服侍下,再次跨坐上了馬車,向著城門駛?cè)ァ?p> 雖然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一開始還是有些不適應(yīng)這種腐敗生活,但方瑾也不想被人當(dāng)作另類,只好逐漸習(xí)慣他人的服侍,這一年下來,雖然微有抵觸,倒也適應(yīng)了下來。
隨著馬車緩步駛?cè)氤情T,秣陵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南街,逐漸呈現(xiàn)在了方瑾的面前。
用手中折扇掀起車簾的一角,方瑾入眼所見,不禁讓他想起了一句詩詞,正是那歐陽修筆下的“萬屋連薨清漢濱,樓臺金碧瓦鱗鱗”。
作為秣陵城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南街也可謂是門面擔(dān)當(dāng),一路所見,其房屋鱗次櫛比,店鋪滿目林立,一個挨著一個,全是風(fēng)火墻隔開而來,翹角飛檐的。
這一路之上,不管是行人還是貴胄,衣著服飾都頗有講究,有華美奢侈之風(fēng),也有淡雅高麗之美,由此更可見秣陵的生活水平。
行走在專用的車道上,馬車的行進速度并不慢,只短短一刻鐘時間,便跨過數(shù)座落橋,方瑾掀簾一瞧,不遠處那高大的府邸,逐漸映照眼眸之中。
雖是被“趕”出家門,但做為清檀方氏的子弟,平日里的狐朋狗友自然是不會少的,這不,方瑾便上趕著來打秋風(fēng)了。
“哎呀呀,方兄大駕光臨,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p> 只見馬車剛剛落停,府門前便跑出了一位少年人,身材不甚高大,面貌也不甚英俊,但眉宇之間卻自有一股貴氣。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朝典農(nóng)大夫之季子,如今正在下邸學(xué)宮求學(xué)的桑祁。
南越朝的官僚制度類似于古藍星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只是名稱略有不同罷了,這個典農(nóng)大夫的職位,就相當(dāng)于唐朝的司農(nóng)寺,掌管著糧食積儲,倉廩管理,官吏俸祿等等,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三品大員。
而桑祁作為此等官家季子,不說要風(fēng)有風(fēng),起碼也能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但可惜的是,他卻對官場仕途毫無興趣,整日里醉心詩詞歌賦,更好狎妓春樂。
緩步踏下馬車,方瑾對這個年少時的伙伴在了解不過了,翻了翻白眼,也不接桑祁的話茬,只是向著府門內(nèi)走去,口中說道。
“我現(xiàn)在可是無家可歸,兩手空空了,特地到你府上來做點零雜瑣事,以為謀生?!?p> “好啊,正巧馬房那邊還缺個栗夫,方兄要是不嫌棄,試試?”
兩人性子不差,桑祁也不見外,隨口便開起了玩笑,還挑了挑眉頭,彷佛在仔細(xì)思考著,堂堂方家子弟來給他的馬喂食,這是一種什么體驗。
雖然近一歲時光未見,但玩笑了兩句之后,兩人之間的疏離感頓時消散,又變成了一起狎妓的好伙伴。
跨過內(nèi)堂之后,來到了桑府的眷院,這里是主人家歇息的地方,也是當(dāng)朝典農(nóng)大夫的書房所在,既然要借住他人府宅,自然是要拜訪主人家的。
無視了桑祁的擠眉弄眼,方瑾正了正上下衣冠,輕聲敲響了紫檀木門,口中謙恭的說道。
“亭鄉(xiāng)呈候,護黎中郎將之子,方瑾,特前來請見大夫。”
雖然平日里跟桑祁有說有笑的,但是在拜訪長輩時,方瑾的態(tài)度端的很正,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靜謐了片刻,書房內(nèi)傳來了一道擱筆聲,隨后又有一道渾厚的嗓音響起,道了聲進。
聽得回復(fù),方瑾不急不慢的撩起長衣下擺,踏過三尺之高的門檻,徑直推門而入。
“后輩末學(xué),見過大夫。”
才入書房,方瑾就感覺一股檀香味撲鼻而來,令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但他也不好隨意亂看,只能壓制心中的好奇,低頭對著主位上的人影行禮。
主位上的人影看著年歲不大,但那一雙看向方瑾的眼眸中,卻時刻帶著抹抹滄桑,等到方瑾行完一禮之后,才緩緩的開口道。
“清檀方氏千年譽名,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想你比我家那個不成器還小上數(shù)月,卻如此知禮得到,真麒麟兒也?!?p> 方瑾一聽這話,自然知道這是吹捧之言,于是連忙開口回道:“大夫過譽了,子遠哥才華橫溢,有秣陵小詩圣之稱,后學(xué)豈能與之相比?!?p> 借著這個說話的檔口,方瑾也微微抬起頭顱,裝作不經(jīng)意的撇了一眼桑舟,只見那宣紙上的墨跡還未徹底干透,上面的書寫格式與詩詞一般無二,便知這家人是純屬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這個世界雖然武道盛行,但文學(xué)發(fā)展也很是繁榮,只是近千年以來,主流都是文章經(jīng)賦,至于詩歌詞曲這些東西,都屬于小道,難登大雅之堂。
瞧見方瑾的眼角余光,桑舟面上不甚在意,但手上卻動作不慢,直接便蓋住了宣紙,隨后和藹的開口道。
“你既與祁兒稱兄道弟,那便喚我一聲叔父吧,聽聞你數(shù)月之后便要及冠,不知此番入城,可有何深意?”
“滯家中一歲之久,小侄自感武道進境緩慢,故此出來走動一番,看有無機緣臨身,只是時間倉促,未能報備族中,只能厚顏來到貴府,借求一立身之所?!?p> 微低頭顱的方瑾,自然是看不到桑舟的小動作,耳畔聽得詢問聲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抬起眼眸,謙恭的開口回答道。
對于借住這種小事情,桑舟自然是不會在意,更何況對象還是方家子弟,那就更無意見了。
“哈哈,還道何事,賢侄只管安心便可,此事便讓祁兒去處理,雖比不得方家的錦食,但必定不會讓賢侄餓著了,冷著了?!?p> 見事情已定,方瑾與桑舟又互吹了幾句,直到桑舟端茶之后,方才起身告辭,自尋桑祁而去。
“怎么樣,怎么樣,我家那老爺子不好說話吧,是不是為難你了,讓你吃憋屈了?”
瞧得方瑾出來,桑祁連忙上前,拉住方瑾就是一頓追問,如果不是臉上還掛著幸災(zāi)樂禍,倒真讓人以為他是好心呢。
故作嫌棄的甩了甩袖子,方瑾一昂腦袋,對著桑祁便指揮般的說道。
“哼,小爺出馬,自然是一個頂倆,還不快給我去備一間上房,一桌好菜,再找十個八個花魁來?!?p> “砰...叫你得瑟...”
聽著方瑾的語氣,桑祁就知道他過關(guān)了,再瞧見他這一臉得瑟樣,頓時便一個腦栗子下去,也沒等方瑾反應(yīng)過來,直接就跑沒影了。
這突如其來的栗子響,讓方瑾的臉龐瞬間變成了豬肝色,隨手操起一根木棍,便追了上去,嘴里還毫無形象的大喊道。
“桑子遠,你給乃父站住,看我不給你開幾道扛?!?p> 靜謐的庭院中響起如此打鬧聲,自然被書房中的桑舟聽在耳中,但他卻毫無所動,反而還輕笑了幾聲,彷佛在感嘆著年輕真好一般。
隨著桑舟的笑顏綻開,書房的屏風(fēng)之后,也恰到好處的傳來了一道笑聲,緊接著有人影閃動而出,對著桑舟行了一禮,開口說道。
“許久未見明公笑顏,今日那方家稚兒倒是立了一功?!?p> 一件淡灰長衫,一頂雅致紗帽,潤雅氣質(zhì)在人影的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讓人一見便免不了心生好感。
抬眸望了一眼人影,桑舟重新鋪開了一張宣紙,拿起墨筆之后,方才緩慢開口道。
“清檀有方氏,綏遠有王氏,眉塢有楊氏,這些個世家人,又有哪個不是日日立功,不是年年升遷呢?”
“呵呵,明公豈不聞只有千年世家,無千年王朝乎,他們確實如蛀蟲一般,但萬物皆有正反之分,若無世家存在,王朝的根基必然動蕩。”
一邊替桑舟研墨,一邊輕笑著開口道,灰衫人影可謂極盡才子氣質(zhì)。
桑舟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雖然心中不忿世家,但卻沒有開口反駁,只是下筆的力度又加了幾分。
跟隨桑舟多年,也明白他心中的理想與抱負(fù),但身為一個門客,灰衫人影還是開口繼續(xù)勸解道。
“明公,世家之禍非一日能解,多思無益,但是太子那邊,還望明公仔細(xì)思量一二,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