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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方錄

第八章 昔日舊事

無方錄 風(fēng)起時的春天 3009 2020-07-13 00:28:38

  秣陵城世代以王氣蒸勝著稱,城中心便是順帝的皇城禁宮,從德錦門出去,一條斜斜的紅墻磚道,連接著一個既獨(dú)立,又與宮城渾然一體的精致府邸。

  府邸的建制并不算大,甚至連桑府的三分之一都未有,但是要以此來判定這座府邸的主人身份不高,那就是大錯特錯矣。

  這座府邸的正門常年不開,門楣之上懸掛著一道紫金鑲邊,純黑為底的匾額上面,以隸書正體刻寫著四個方方正正的大字:胥陽王府。

  胥陽王,當(dāng)朝圣上唯一還在世的同胞親弟,眾多皇子公孫的叔叔,也是宗人府的府令首尊。

  這眾多身份當(dāng)中,不管是哪一個,都可以俯視南越國九成九的人,但這位胥陽王卻非囂張跋扈之輩,倒是因?yàn)樾惺鹿裏o私,口碑頗佳。

  在這座胥陽王府中,一向都是往來有鴻儒,談笑無白丁,但今天卻突然迎來兩位身份特殊的客人,一對百里之外的佃戶夫妻。

  佃戶者,就是為地主貴人耕地的農(nóng)戶,他們的職責(zé)就是專一耕種,辦納籽粒,平日里只有在農(nóng)田之中才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可今日卻出現(xiàn)在了堂堂的胥陽王府中。

  有門客詢問過后,才知這對佃戶夫妻的真實(shí)由頭,隨即也不敢怠慢,便馬上報給了書房中的胥陽王。

  書房中,白發(fā)皚皚的胥陽王正在奮筆疾書,這是他每天必練的顏卿書法,只是今日卻略有不同,其下筆的力度比之平常要格外透紙幾分。

  就在剛才,聽得府中門客匯報,講那對佃戶夫妻不遠(yuǎn)百里前來秣陵,竟然只是為了告狀,而且還是來他的胥陽王府告狀。

  其狀告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當(dāng)朝的佐軍使公孫言琪,而且還帶上了一封萬民書,上面的罪狀條條清楚,說他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奪耕農(nóng)田,毆?dú)⑷嗣?,勾連黎人,私賣軍器等等。

  遇到這種人證物證齊全的案件,往日里的胥陽王早已經(jīng)下令拘拿了,但此時正值敏感期間,一時半會之下,胥陽王竟然遲遲無法決斷。

  公孫言琪者,乃是當(dāng)朝公孫皇后的親侄子,更是東宮太子的同宗表親,其身份不比尋常的宗室子弟,不是宗人府說拿就能拿的。

  胥陽王混跡官場多年,絕非魯莽之輩,今日的狀告案,前日的襲殺案,其中的千絲萬縷,都與東宮太子有所聯(lián)系,且時間還間隔如此之短,要說這里面沒有貓膩,胥陽王是打死不信的。

  顯然這幕后的謀劃者絕非泛泛之輩,將時間剛好定在了宣王凱旋之際,這樣既可以減少他人的注意力,又可以借宣王威勢打壓太子,可謂是一舉二得。

  一方是當(dāng)朝的東宮太子,一方是隱藏的權(quán)貴高人,胥陽王簡直就是一個頭兩個大,心中不由的憤憤暗罵。

  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胥陽王身為宗人府的府令首尊,就必須負(fù)起管轄宗室子弟的責(zé)任,不然恐怕不出一天的時間,百官彈劾他的奏疏就會擺滿披香殿,讓他晚節(jié)不保。

  胥陽王有理由相信,幕后的謀劃者絕對就是看中了這一點(diǎn),才會直接讓人來到胥陽王府,而不是府臺衙門。

  “啪...”

  隨著最后一筆落下,胥陽王頓感心煩意亂,猛的甩下手中湖筆,對著門外大聲喝道。

  “來人,備車,本王要進(jìn)宮?!?p>  ......

  ......

  桑府,中花院。

  兩日的時間匆匆而過,自桑舟繼任太子少師后,桑府的修繕工作就馬不停蹄的開展來,每日都是人影綽綽的,倒也恢復(fù)了幾分熱鬧。

  在宮中御醫(yī)的悉心照料下,桑祁也逐漸好轉(zhuǎn)許多,雖說其傷口還是看著駭人,但畢竟沒有傷筋動骨,又加上年輕體盛,倒也無虞。

  “子遠(yuǎn)兄,你這渾身白綾的,倒也知道收斂起幾分平日的性子了?!?p>  別亭中,方瑾緩緩的落下一顆黑子之后,替桑祁倒?jié)M了杯中清茶,略帶嬉笑的開口道。

  見好友幸災(zāi)樂禍,桑祁翻了翻白眼,艱難的拿起一顆白子,臉皮抖了抖說道。

  “這幫賊孫子下手忒狠,就差沒把我活砍了,不過小爺我也是福大命大,死里撿了一條命,這以后出去又有吹噓的故事了?!?p>  “只是可憐我那青風(fēng)寶劍了,都被那幫賊孫子砍成了什么模樣,唉...”

  見桑祁一臉唏噓的模樣,方瑾雖然頓感好笑,但心中也釋懷了幾分,畢竟剛蒙此大難,還能如此自我調(diào)節(jié),桑祁的心境也實(shí)屬上佳了。

  凝神思量了片刻,方瑾揮手便擾亂了桌上棋盤,在桑祁的疑惑注視下,緩緩從袖袍中拿出了一柄斷刀,放置在了棋盤之上。

  “子遠(yuǎn)兄,本應(yīng)等你傷勢痊愈之后,再與你商量一二的,但今日見你興致頗高,我也就提前了?!?p>  “這柄斷刃想必你也熟悉,正是那群黑衣人的行兇利器,自那夜遇襲之后,我雖然觀摩了許久,但其中還是有些許疑惑之處,或許你能為我解答一二?!?p>  清冽冷光映照在桑祁的臉龐之上,令他剛剛還嬉笑焉焉的神色頓時沉靜了下來,瞳孔也死死盯著刀柄處。

  深呼了幾口氣,桑祁撐著石桌緩緩站起,語氣十分冷靜的說道。

  “刀印鎏金字,夜取人命身,這句話,想必方兄不會陌生吧?”

  心中暗道了一聲果然,方瑾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話茬說道:“刀印鎏金字,夜取人命身,這是流傳在北金國的一句童謠,說得乃是北金國大名鼎鼎的緝事府?!?p>  一提到緝事府三字,桑祁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一拳狠狠的打在了亭柱上,語氣森冷的回答道。

  “是啊,大名鼎鼎的緝事府,殺人無數(shù)的緝事府,罪惡滔天的緝事府!”

  見桑祁如此作態(tài),方瑾緊皺了眉心,這個少時的中角之交,在一刻卻有些陌生了起來。

  足足過了盞茶功夫,桑祁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作態(tài),整了整衣冠之后,重新坐到了石椅上,面色冷峻的繼續(xù)說道。

  “十余年前,我還尚在襁褓之中,那時我父親也沒有升任典農(nóng)大夫,還只是邊疆的一個囤田校尉,而我的母親華陽夫人,也還健在人世。”

  “聽大哥說,那時的日子雖然平淡,但生活也無憂無慮,直到有一天,北金國的緝事府來了,母親死了,二哥也死了,而他們給出的理由,僅僅是一句誤殺?!?p>  桑祁的語氣很平淡,但方瑾卻能從中聽出深深的仇恨來,兩位至親的慘死,也難怪桑祁如此失態(tài)了。

  張了張嘴巴,方瑾想出言稍加安慰,但卻始終無法說出話來,彷佛喉嚨中卡住了什么東西一般。

  “十幾年過去了,我本以為這件事情就此結(jié)束了,但前天的一場襲殺,卻徹底打破了我的幻想?!?p>  深深的埋下頭顱,桑祁渾身都在顫抖著,彷佛在畏懼害怕,又彷佛在無聲忍耐。

  伸手拍了拍桑祁的肩膀,方瑾知道此刻能做的不多,與其細(xì)語安慰,還不如無聲陪伴。

  低頭看向石桌上的斷刃,雖然桑祁已經(jīng)給了自己一個解釋了,但方瑾還是覺著有些不對勁。

  如果說緝事府只是單純的斬草除根,那當(dāng)初就完全可以破家滅門,何必還要等到今時今日,在這守衛(wèi)森嚴(yán)的秣陵城中動手呢?

  再者緝事府高手如云,比之南越國的皇城司有過之而無不及,前天的那群黑衣人雖然手段也不弱,但跟大名鼎鼎的緝事府比起來,那就是云泥之別了。

  而且北金國的緝事府素來殘橫霸道,說要你三更死,就絕不會留你到五更,對比起前天那群黑衣人的娓娓作態(tài),實(shí)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方瑾頓時覺得有幾分心累,身處在這個巨大漩渦中,也難怪古往今來這么多人要隱居避世了。

  不過身為方家的嫡子,執(zhí)衛(wèi)一脈的少壯派,就算方瑾想避世隱居,那也得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了。

  甩了甩腦袋,將心中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都拋諸腦后,現(xiàn)在的他還稚嫩得很,其他的紛紛擾擾都不需理會,只要專一及冠大事便可。

  將桌上的斷刃留了下來,方瑾無聲的拍了拍桑祁肩膀,轉(zhuǎn)身向著自己的廂房便走去,只有實(shí)力強(qiáng)大了,才能幫助到自己想幫助的人。

  可方瑾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的盞茶功夫里,涼亭中又進(jìn)來了一道人影,正是那桑府的灰衫門客。

  望著石桌旁的桑祁,又看了看桌上的斷刃,灰衫門客自顧自的說道:“祁公子,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六先生的意思,老爺也同意了的?!?p>  撇了一眼灰衫門客,桑祁木然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毫無生氣的回道:“放心,我不會違背父親的吩咐,也不會泄露你們的存在?!?p>  聽到桑祁的答復(fù),灰衫門客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前拿起桌上的那柄斷刃,輕輕撫弄了片刻之后,才轉(zhuǎn)身向亭外走去,口中還不忘輕聲說道。

  “祁公子向來聰慧,應(yīng)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防微杜漸,一旦事泄,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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