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榛苓與江枝在屋中議事。
“小姐,我們的人已按吩咐將葉柔姑娘救出,算日子,這幾天就該到了。只是……”江枝雙手抱拳,低著頭不再吱聲。
榛苓站在窗邊,怡人月色落了她一身?;剡^頭來,她微微斂容,輕啟薄唇:“只是什么?”
“我們的人營(yíng)救葉柔姑娘時(shí)死傷不少,那群匪徒實(shí)在兇狠。”江枝低眉,緊咬著貝齒。
榛苓皺眉,一雙桃花眼里的光漸漸消失,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傷者好生照料,死者發(fā)放撫恤金,安置好家屬?!?p> “是?!苯φ局鄙碜?,抬頭看著榛苓蒼涼的背影,一陣悲涼,“小姐,莫要在幫助那些人了,您做了好事又不讓他們知曉,又有什么用呢?”
榛苓望著那一彎明月,深深地嘆氣,“我知道我們沽月堂最近情況不好,但有些事我必須得做。”
江枝不再吱聲。樓下傳來嘈雜的聲音,有些鬧人,主仆二人就站在原處默著。
次日,細(xì)雨蒙蒙,樓下像昨夜一樣吵鬧。榛苓忙著要去為慕容棠治病,拾掇完提起藥箱,目不斜視就徑直穿過大堂。
“那便是榛苓姐姐?”脆生生的聲兒落入耳中。
榛苓回頭,就見一十六歲左右的姑娘亭亭地立在人群中央,她身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綰著飛仙髻,頭上一只精致的玉步搖,粉面微紅,眉毛彎彎似弦月,身段窈窕,通身散著些許桃花香。美目微蕩漾,盛著笑意,朱唇勾著,惑人非常。
這人兒竟像話本子里的女妖精般。
榛苓暗暗想著時(shí),就順勢(shì)點(diǎn)點(diǎn)頭,又要去做自己的事情。
“姐姐果真是清高,這氣質(zhì)倒也像那天上的神仙似的?!蹦桥优ど泶钭〕寢尩募?,笑道,“這等妙人兒倒也來了我們花韻閣,真是屈尊了!”
一眾女子聽了這話無一不笑起來,那女子捂嘴輕笑時(shí)還不忘回過頭瞟一眼榛苓,惹得榛苓渾身不舒服。
這女子好生無禮,牙尖嘴利。
“告辭。”她面無表情道一句,轉(zhuǎn)身離去。
多年后,中原的人們來到煙河村總會(huì)到村口的小酒館歇一歇,與老板娘嘮兩句。
“老板娘,你閨名喚作什么啊?”一個(gè)拉貨的壯漢灌下一碗烈酒,嬉笑道。
“喚作你老娘!”柜臺(tái)處的葉柔佯怒罵一句,拿起一旁的酒猛喝一口,濕了衣裳。她用袖口抹了抹朱唇,笑道,“你個(gè)潑皮!”
眾人聞言皆大笑起來。那壯漢也不惱怒,也咧開嘴大笑起來。
“老板娘,你一個(gè)人就不想男人嗎????哈哈哈!”又有聲音冒出來。
“有男人。”她收了笑容,放低了聲兒,“死咯?!?p> 酒館靜了片刻。又是那個(gè)聲音:“只要你吱一聲兒,我就當(dāng)你男人!我娶你!”說話的男人站起來,雖然在笑,但是都看得出來他很認(rèn)真。
“你們西北的漢子爽快,都是硬漢。但我福薄,沒這個(gè)命,老板娘只有守寡的命!”她笑得熱烈而凄婉。
那男人還想說什么,沒來得及就被人一把拽下來,切切私語幾句,他也不再鬧騰。
“老板娘是江南人?”見著冷場(chǎng),又有人喊到?!白匀皇??!庇袔讉€(gè)熟客給了說話那人一記暴栗子。
“話多!喝你們的酒去吧!老娘倦了?!比~柔嗔怪一句,仰面躺在長(zhǎng)凳上。
天將黑,葉柔睜開惺忪的睡眼,見那天邊泛紅,黃昏已至,翻身起來。喝酒的人大多走了,留了幾個(gè)醉倒在酒桌上的。
“起來起來,老娘這兒不是你們的豬圈?!币灰唤行选f走,葉柔提一壺老酒,合了門往沙漠中央走去。
云霞擁著幾點(diǎn)星光璀璨,她穿著暗紅色的衣裙隨性地坐在地上,寬松的衣服被風(fēng)吹得翩飛。她臉喝得微紅,眼睛深深望著那天邊,那大漠。
“她們說,你拋棄了我,像王長(zhǎng)安一樣,我不信,我來找你,來大漠尋離人。大漠的人們都說,有個(gè)年輕的英雄,為了剿滅沙匪犧牲,尸骨遺在茫茫沙海。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識(shí)他,他很愛笑,有兩個(gè)淺淺的酒窩,他說家里有個(gè)姑娘在等他,他的腰間別著的是一片玉雕的綠葉……”她說著說著竟失聲笑起來,眼淚盈在那處就要溢出。
伸出手輕輕揩去一點(diǎn)兒眼淚,她一大口酒下肚。
“一杯好酒敬英雄!”她大喝一聲,灑下一行酒。
“敬我的郎君?!本扑疂窳松匙?,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像大地的淚痕。
駝鈴聲聲,鷺鷹幽歌,不盡的是荒漠,也是舊人的愁。點(diǎn)亮小店門口那盞古燈,倒一碗老酒,敬一縷亡魂,大漠蒼涼,怕離人寂寞,特提一壺烈酒,共話夜里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