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的過去

　　胡一一身上穿著林越之給的白色長袖衛(wèi)衣，下半身是從行李箱的角落里翻出來的運動小短褲，衣服很長只露出一點褲子邊邊。林越之眸色深了深，這小腿嫩生生的。

　　“謝謝你的衣服，我剛剛看到箱子里有這個褲子就套上了，你的褲子實在是太大了。剛剛還順便洗了個澡，所以有點久?！焙灰粚擂蔚亟忉專蛩酪膊荒艹姓J自己是因為穿不上林越之的褲子，自己的褲子又太短才想著洗個澡，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下樓。林越之很貼心地給了一套外衣和一套睡衣，穿睡衣實在不好意思，只能套了個衛(wèi)衣。

　　“過來坐吧，看你的樣子晚上應該什么都沒吃，這會兒家里也沒什么可吃的了，就只給你下了碗面條?！绷衷街畔率謾C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客廳就剩下一盞歐式的落地燈，燈光是很溫馨的暖黃色，林越之坐在厚實的羊絨地毯上，靠著看上去很軟的沙發(fā)，他也換了身白色的休閑裝，客廳打著舒適的暖氣，看見小姑娘穿著短褲，還回過頭把沙發(fā)上的毯子拿了過來，大理石桌面上擺著一碗熱騰騰的番茄雞蛋面，原本大理石墻面前落下了電影幕布，正處在準備播放的界面，一切都準備就緒。

　　“謝謝你！”胡一一想，真好。是真的很好，就像自己有了家人一樣。

　　胡一一的面條快吃的時候，林越之從酒柜處取了醒酒器，里面是方才便已盛好的紅酒，又從櫥柜里取了兩個高腳杯，晶瑩剔透的，胡一一覺得那一定很貴。

　　“我們越之，從小就生活得很好吧？”胡一一抿了口紅酒，嗯，真好喝，比以前自己喝過的都好喝，“物質上?！?p>　　“嗯，很富足?！绷衷街茉尞?，他以為胡一一不會主動提起這個。

　　“我就知道，你看你這奢侈的。”胡一一頓了頓，一臉高深莫測，“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人間啊。”

　　林越之眼角跳了跳，畢竟是天才小可愛，大概都是這么的與眾不同吧。

　　“我母親說，小小年紀就知道索取，家里還要養(yǎng)你弟弟，哪里有那么多錢？！我當時愣了一下，我不知道辦個牛奶卡要多少錢，我母親那樣生氣，我以為很貴。我弟弟的房間很大，還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還有一個育嬰室，里面放著很多看上去很好玩的玩具還有我見都沒見過的書，有次趁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我拿了一本看，圖畫很好看，上面有拼音，還有英文。那時候我一個字都看不懂，直到小學三年級才知道那是英文。我不知道一張牛奶卡，是不是比這些東西還要貴。”

　　林越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胡一一自顧自說了下去。

　　“別的小孩子上下學都是家長接送，我是自己一個人走，小學一年級，我吃了一年的泡面餅干；小學二年級，我想煎個蛋被燙了三個泡，因為跟我母親說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手上留了疤；小學三年級，我母親大發(fā)慈悲，每做一項家務就給一毛錢，就一毛錢，美其名曰讓我自己學會自力更生；小學四年級，我們班主任說，可以給一個報社投稿寫寓言故事，按字數(shù)給錢，我投了，第一次投的的時候就被選上登報了，我賺了二十塊錢，二十塊錢是什么概念呢？我一天做的所有家務加起來不到一塊錢，相當于我累死累活二十天的收入，我特別開心?！?p>　　林越之聽見數(shù)字的時候有些恍惚，二十塊錢什么概念呢，小姑娘二十天的收入，自己一天零花錢的五分之一。

　　“直到小學五年級第二學期期末，我給那家報社斷斷續(xù)續(xù)投了一年半的稿，登報的有十來篇，收入一共是三百一十七塊錢，加上做家務攢起來的七百四十五元，一共有一千零六十二塊錢。我看著手頭的錢，心想著我現(xiàn)在應該有足夠的錢去訂牛奶了，但當時老板告訴我，一周一次的話，一個月是二十塊錢，我當時愣住了，我弟弟的牛奶一罐在當時是一百九十塊錢，一罐牛初乳粉是兩百塊左右，每半個月從羊場訂五斤羊初乳，一斤大約是二十塊錢，在當時我就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真的有什么不一樣吧。”

　　“當時我不僅訂了一個月的牛奶，還去隔壁買了個新的書包，書包真的也不貴，十幾塊錢吧，透明的天藍色，印著很多閃閃的星星，還買了很多好看的文具，還買了好看的小夾子和橡皮筋，總共也不過花了七十六塊錢。我以為我只要一直這么努力，我就可以和別的小姑娘一樣了。那天我回到家，我母親看見我堪稱煥然一新的扮相之后，沖過來給了我一巴掌，嘴里罵著難聽的話，說我不好好學習整天就知道花枝招展。我當時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我說我只是想和別的小朋友一樣。被打了十分鐘，又因為頂嘴，被關到了門外，沒有晚飯吃?！?p>　　“小升初了，我成績偏科很嚴重，只能考了一個不上不下的中學。依然每天做家務攢錢，我母親大發(fā)慈悲把一項家務升到五毛錢。但是我母親不會給我負擔任何學習費用，讓我周末和假期去她朋友的美容院里打工，一天八個小時，給我一百塊錢。初三的時候，我因為頂撞老師，出言不遜，被停課一周。那次被叫了家長，我媽在那里說，我是孩子的姨媽，孩子家長出差不在。從那以后，我真的就沒再叫過我母親一句，都是隨外人叫阿姨。我也像忽然開竅了一般，學習突飛猛進，老師同學都以為我請了家教，紛紛打聽。最后我踩線上了S市一中，我們市里最好的高中了吧?！?p>　　“不愧是我們可愛的小天才呢?！绷衷街焓职押灰粨У搅藨牙?，聽著胡一一話語里隱隱的得意，夸了夸懷里的人兒，又低頭吻了吻那個透著可愛氣息的發(fā)旋。

　　“可能因為長期在美容院打工，我身上有一些和同學們不一樣的東西。按成績選的班干部，我是班長。一中你知道的吧，住宿學校，除了學雜費之外，還要住宿費和吃飯費用。我自己給，一學年也不貴，我記得一共是一千八百塊。當時買校服，我不夠錢，于是一開始只買了夏季校服，后來又通過周末去美容院打工攢了些錢，買了兩套冬季的校服。因為沒攢到錢，天冷得很快，我挨凍了一段時間。哦對了！還有件棉服，真的是饞死我了，于是我想了個辦法，一天三餐都吃的食堂的話一個月要三百塊，我一天只吃兩頓的話，就只要兩百，努力攢一攢，我就可以買一件棉服了?！?p>　　“一個月三百，你是怎么吃的？”林越之很是驚訝，一中的食堂他是知道的，素菜三塊錢肉菜五塊錢，米飯一塊錢無限加，粥五毛錢無限加。那么她是怎么吃的？

　　“不吃肉菜，加很多米飯，就能吃飽。所以我還是獨來獨往的，成了同學們眼中成績很好相處容易很好說話就是有點孤僻的奇怪班長。你想得到的吧，一個女孩子，在那樣的情況下，營養(yǎng)不良是必然的。”胡一一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