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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錄

第六十三章 歸京之機

昭平錄 萬山載雪 2533 2020-07-26 23:55:23

  卯初三刻,永嘉侯一行人前往皇宮。

  永嘉侯云道溪如今官居都督,掌左軍都督府,世子云禮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職。而眼下宮中雖無后位,陸太后卻尚且安在,因此柔惠郡主與溫儀縣主云禎皆需入宮朝賀。

  自大長公主當(dāng)政后,新春朝賀便已不似往日繁瑣,經(jīng)先帝一朝,更是將宮宴之事廢除,只賜予朝臣禮金。除此之外,便只余祭祀一事。

  雖說宮中已無官宴,然皇帝要留誰宴飲卻是不可避免的。陸太后乃大長公主外甥女,端平帝又是大長公主侄孫,因此永嘉侯府乃無法割舍的皇親國戚。朝賀之后,端平帝便將人留下,如此便是家宴了。

  年年如此,一行人早有預(yù)料。及至午后,才從宮中出來。

  如此之事,雖為恩寵,然幾人臉上卻無多少喜色,畢竟天子之恩非常人可承。只是連一向恣意的云禎也寡言少語,便使得幾人有些意外。

  柔惠郡主見她愁眉不展,忍不住輕聲問道:“赤雀兒,方才還見你跟攸寧相談甚歡,怎么一出來反倒愁眉苦臉了?”

  云禎長嘆一聲,“何曾相談甚歡!我只是見攸寧那般驕傲放縱之人,一旦成親,便如折了翅的雁,再難翱翔,不免心生憐意罷了。聽說攸寧的駙馬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p>  云禎與攸寧長公主年紀(jì)相仿,先帝朝時,云禎因與時為中宮之主的陸太后極為親近,因此常住皇宮,與其往來頗多。然兩人皆是驕縱恣意的主兒,而云禎僅為縣主卻敢在其面前放肆,是以兩人并不和睦。

  前兩年,攸寧長公主嫁人后,兩人來往漸少,關(guān)系又密切起來。因此云禎聽過不少長公主府的事——比如駙馬為人清傲,不喜攸寧張揚的性子,兩人婚后與并不如何恩愛??善鼘帪榍樗?。

  柔惠郡主聽聞,不免笑了起來。

  “原是有憂心此事。赤雀兒只管放心,你日后的郎君定不會如此。母親為你挑選兒郎時,早就想過,定不會使你往后日子難過,且此人也是入了老祖宗的法眼?!?p>  與云禎約為婚姻的乃英國公世子,英國公一向與大長公主交好,又深受隆恩,自是最好的人選。

  云禎閉口不言,云禮便在一旁笑道:“赤雀兒何必憂心,有為兄在,又怎會讓你吃虧?”

  聽得言語中略帶嬉笑之意,云禎不免心生惱意,當(dāng)即哼了一聲,“兄長不如先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p>  云禮的眼眸暗了一瞬,緩緩說道:“此事我自有分寸?!?p>  柔惠郡主聽聞此言有異,忍不住問道:“瀚元,方才在宮中,你可是又與今上提及沈小姐歸京之事?”

  云禮淡淡應(yīng)了聲,沒有說話。

  去年封印前,云禮曾與端平帝提及此事。對方卻言——沈愛卿驍勇善戰(zhàn),替朕鎮(zhèn)守邊疆,朕心甚慰,待回京之后,定會嘉獎!

  卻未提及何時回京。

  這使他心中深感困惑,起初沈昭西征乃為竇黨所迫,且端平帝年幼俱不掌權(quán)。然經(jīng)兩年光景,時局不同往昔,端平帝亦非懵懂無知之人,留一孤弱女子在西北有何用處?莫非竇黨真會因此違抗帝命?

  是以今日朝賀之后,他又適時提及沈昭獨處邊關(guān)一人守歲之事。端平帝的態(tài)度依然沒有變化,更因頻頻提及,而略有不悅。

  云禮的心便更沉了兩分。他一時間竟不知其中出了何差錯,自然也不能同柔惠郡主細說。

  他知曉云禎多次提及此事,是想讓云道溪或者柔惠郡主出面解決??伤麉s不希望兩人牽扯進來,畢竟若端平帝無意使沈昭回京,誰去勸誡皆無用。

  因此良久之后,他只沉聲說道:“今上的態(tài)度尚有些模糊,且等開印之后再論?!?p>  他既如此說,幾人便不好再言語。

  馬車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拐向西山別院。此處乃大長公主府邸,原為前朝勛貴所有,后被世祖陛下賜下,欲作公主府。

  只可惜世事難料,世祖陛下未等嘉懿公主婚娶便已崩逝,而后嘉懿大長公主又垂簾聽政數(shù)十年,常住皇宮,此處便日漸荒廢,直至同和二十年才開始修繕。同和二十三年,大長公主退出朝政,遂與駙馬居于此處。

  嘉懿大長公主自退出朝政后,便修身養(yǎng)性,不理世事,因此在此處極難看到門庭若市的模樣。

  且因其膝下唯柔惠郡主一女,而駙馬薛敦由于入贅的緣故又與本家早已斷絕來往,是以新春伊始,其府門前亦少見車輛往來。

  只是府中小廝知曉永嘉侯府一家免不了前來拜年,因此早早地在門口候著。

  這些時日京師一直是風(fēng)雪交加,直至前兩日才放晴,然屋檐下的冰棱卻不見少,只在陽光下照耀偶爾滴在地面。便是命人鏟了雪,路面的冰也是化了又結(jié)。因此平日里兩刻鐘的路程,今日卻花了近半個時辰。

  馬車最后停在了別院的側(cè)門前。早有小廝帶著小轎候在此處,一行人換了軟轎,繞過影壁,穿過重重庭院與九曲回廊,最后來到正院前。

  大長公主嘉懿與駙馬薛敦早已在堂中候著,見人進了門,薛敦先一步起身。他向來是個和藹的人,在家很是儉樸,只穿一身素色棉袍,顯得慈眉善目,如今也是笑瞇瞇地問道:“怎今日晚了許多,已候了你們許久?!?p>  幾人紛紛行禮。

  柔惠郡主上則前一步回話,“被今上和娘娘留下來多說了兩句。且代他們向您問好?!?p>  嘉懿年過七旬,已是滿頭銀絲,近兩年來精氣神已不如從前,然她掌權(quán)多年,慣是威嚴之人,因此神色很有兩分冷厲。

  聞言便只微微頷首,“你們也難得進宮。說來我與婉兒也許久未見了?!?p>  婉兒正是陸太后的閨名。

  當(dāng)年陸太后與先帝的婚事乃嘉懿一手促成。為此,先帝愈加怨恨這個姑母,也冷落陸太后多年,使她獨占中宮之位,卻未得子嗣。不知陸太后這些年心中可有怨,只是若無嘉懿,也無今日權(quán)傾天下的陸太后。

  一家人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嘉懿喜靜,也不愿他們常來走動,如云禮又有官身,平日里公務(wù)繁忙,便來得更少,因此此刻聊起來倒很是熱鬧。

  末了,嘉懿又將云禮喊去,單獨說話。

  “我聽說你向今上提了沈昭回京一事?”彼時嘉懿正坐在羅漢床上,手里捏著一串佛珠,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著,神色冷淡。

  云禮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聞言便微微一笑,“邊關(guān)動蕩,汝寧總待在那里,孫兒心中不安?!?p>  “想我當(dāng)年也是征戰(zhàn)四方,何曾為憂懼生死?”嘉懿便笑了笑,“果真是為情所困?!?p>  云禮低下了頭,臉色有些赧然?!皩O兒乃一介俗人?!?p>  嘉懿搖搖頭,微微嘆息了聲,“你是一介俗人,我看她卻未必啊?!币娫贫Y并不言語,便頗為無奈地道,“真真是個癡兒!”

  云禮便又抬頭,神色堅定,“煩請老祖宗相助。”

  嘉懿見此,神色溫和了許多,臉上笑意更濃,“你的終身大事,我豈會坐視不管?”她見云禮眼神一亮,便道,“且候著罷!”

  云禮聞言,心中一喜,知曉此事已解決之法,當(dāng)即便要起身行禮拜謝。

  嘉懿連忙抬手攔住了他,“自己的身子還不清楚嗎,何必多禮?”又問,“腿疾仍未好轉(zhuǎn)嗎?”

  云禮神色如常,“不似以前那般疼痛難忍,卻也無好轉(zhuǎn)的跡象?!?p>  嘉懿看了一眼他隱藏在長衫下的雙腿,微嘆了口氣,沒有多言。好半晌后,才低聲道:“且回去罷。”

  云禮便行禮退下。

  等到人走遠了,嘉懿才從恍惚中回神,望著案幾上升起的裊裊青煙,喃喃細語,在靜謐無聲的房間里尤顯突兀。

  “我如此行事究竟對錯如何?”

  她又看向一側(cè)墻壁上掛著的畫卷,“先生,若你在,又會怎么說我?大概是見不得我如此行事罷。這兩年沈昭在西北殺敵無數(shù),頗有威名,先生收了個好學(xué)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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