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孤立無援

　　“我把我最聰明的孩子送去了法蘭克扎最好的學校、為她請了最好的老師，最后，她卻對我小小的問題回答說不明白？”

　　“父親！”安希雅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只是因為你提出的問題讓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本身就是錯誤的，事實不像你理解的那樣。”

　　“那我的女兒，你要我如何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后做出別樣的理解？”本杰明冷笑一聲，說著，

　　“我含辛茹苦將你養(yǎng)育十四年，為的可是讓你把你的老父親當個傻子？”

　　之后，他再又望向了博文。

　　“……我早該知道那個少了只手的窮酸畫家教不好孩子?！?p>　　“不，父親，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安希雅露出驚恐的眼神，回頭望向博文想要安撫他。

　　只是沒來得及。

　　“本杰明先生！”博文大聲地喊道。在他開口之前，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憤怒。

　　他不知何時將那本神秘的小冊子打開，握在了手中。上面的文字散發(fā)出詭異的黑光，扭曲著離開了書頁如同罪犯逃離囚牢。

　　這些文字或許曾經是以正常的南大陸文字所撰寫的，可博文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無意間所散發(fā)出的魔力充斥著惡意；在被這些充滿惡意的魔力所浸染之后，這些文字化作了一個個扭曲的符號，詭形異狀。

　　它們以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形式存在，并環(huán)繞在小作家的身旁盤旋。它們一個個呼嘯而過，吹起了他零亂的頭發(fā)，冰冷的棕色瞳孔如此堅定，鋒芒畢露。

　　“哦？看樣子我們的小紳士還不知從哪兒學了些下腳料似的的小戲法兒呢?！北窘苊鏖_口諷刺著博文，面上毫無懼色。

　　他于海上流浪多年，怎會懼怕一個兩個的非凡者。他只活動了一下手指，發(fā)出了噼里啪啦的響聲，魔力隱蔽地順著血液在身體中靜謐流動。

　　博文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吐出了一大口氣。

　　“父親！你別說了，博文你也冷靜一下?！卑蚕Ｑ磐聭B(tài)愈發(fā)緊張，心急如焚，想要緩和兩人之間的敵意。

　　“安希雅，我絕無意于針對任何人?！辈┪恼f著這樣的話，眼神死死地盯著安希雅的父親。

　　“只是本杰明今天必須在此道歉。為我的父親，也為我們家世代相傳的魔術?！?p>　　他周身翻滾涌動的詭異符號愈發(fā)迅猛、數量也越來越多。那本小冊子似是記錄著無窮無盡的信息似的，不斷地有更多的文字扭曲著掙脫束縛，成為類似流體的東西。

　　由信息組成的流體幾乎要將博文整個人淹沒。作家能夠感受到“它們”的雀躍。事實上，自從他的爺爺在臨終前偷偷將“寫作”的方法、以及那本神秘的小冊子一并交予他之后，那些詭異的信息從未停止過在他耳畔竊竊私語。

　　“使用我們……解放我們……使用我們……解放我們……”

　　“它們”期待著、渴望著，“它們”想要加入現實世界，想要成為客觀的存在。

　　他越是使用來自這些文字的力量，他就越是能夠更清楚而深刻地感受到那些荒誕且瘋狂的囈語。在這些囈語的蠱惑之下，他的理智正無法抑制地流失著。他幾乎要淪陷在信息洋流之中溺死，成為傀儡——

　　但本杰明先生可不會知道這些。他只能察覺到那位小法師對他的敵意。他暗暗地摩拳擦掌，血液中充盈的魔力強化著他本就因久經鍛煉而遠超常人的強壯體魄。

　　幸而此時的街頭已經幾乎看不見任何行人的蹤影，沒有人能把這場一觸即發(fā)的超凡之戰(zhàn)暴露出去。

　　博文在“信息”的驅使之下張開了嘴，一口黑色的霧氣噴涌而出。他用混濁的聲音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單詞：

　　“構建——”

　　砰。

　　可是還未來得及有任何下一步的行動，他就被什么東西從“信息”的包圍中撞了開來。

　　博文感受著理智一點一點地回到自己身邊。

　　他感覺自己幾乎要跌倒。

　　他望了望那個撞開自己的女孩——她有著亞麻色的長發(fā)、琥珀般的瞳孔；在這一天里，她為他穿起了最歡心的衣裳，第一次戴上了耳飾、還央鄰居的姐姐為她化上了妝；

　　修長的脖頸、潔白的皓腕、纖細的腳踝；姣好的面容顯露悲傷，眼淚幾乎盛滿眼眶。

　　當她撞入他的懷里，他能感受到她的顫抖、她的無助。博文鼻子不自覺地嗅了嗅。只是更直觀的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這味道，要比世上任何美食都要更吸引他。

　　啪。那本小冊子掉落在了地上。而那些失去了魔力維持的“信息”，即使再怎么不甘心，也還是再又化為了文字，被什么無法言喻的怪異力量重新拽回了書頁上。

　　“博文，快跑！”她沖著博文大聲叫喚。

　　博文如夢初醒，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他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祖父遺物，順勢向后跑去。他最后只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沖撞他的女孩兒——

　　安希雅。

　　安希雅正努力地拉著本杰明的手苦苦哀求，不想讓他去追捕博文。

　　博文再沒有回頭，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

　　博文跑出了好一段路，才氣喘吁吁地在一個小巷子里停下。

　　他把頭抵在一面墻上，汗水不住流淌，順著發(fā)絲、或是鼻尖緩緩滴落，打濕在地上。

　　他轉過身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身后的墻。

　　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想麻痹自己、忘掉之前的記憶。

　　黃昏后的那幾個小時，或許可以算得上是他在老先生去世之后最快樂的時光之一。

　　可也不過幾個小時。

　　他又怎能想到只過了幾個小時，他就差些因為口角而和安希雅的父親、與他們做了好些年鄰居的本杰明先生打起來？

　　而當他的回憶走到動用魔法之后，卻越來越模糊，叫他頭疼不已。

　　他不住地后怕，明白自己只差一點兒就要因失去理智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