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桃之妖妖

　　在叁角村村口，一身泥巴的粉衣少年垂頭喪氣地半躺在一塊石頭上，手上的折扇被他搖得即將骨折。

　　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天空的云霧，心情如同那翻滾的云海一般，明明內(nèi)心咆哮得想要把山都震塌，卻偏偏找不到發(fā)泄口。

　　正當他想要甩手不干時，三道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從云霧中傳來，整個村子被灰黑色的塵埃掩埋。

　　“我了個天，就破個陣至于下這么大手筆嗎？這是多大仇！”他嘴里的話不斷往外蹦，手上的動作卻行云流水。

　　他那把即將夭折的折扇突然挺立，像蓄勢待發(fā)的兵刃，轉眼間便在村莊上空陡然增大，淡粉色的法光一下子籠罩了整個村子。

　　如傾盆大雨般的塵埃在這法光之外聚集了厚厚一層，像黑色的雪覆蓋住山峰。他手掌一揮，把那些黑色的塵埃盡數(shù)收入一個紅色的錦囊之中。

　　“我為什么要說給他們托陣！為什么！我怎么那么蠢！”

　　許多村民被忽然亮起又忽然暗下的景象吸引，紛紛走出自家的院子看起熱鬧來。

　　“哇啊，好神奇！”

　　“是啊是啊，你看那粉色的光，比晚霞還好看！”

　　“那位道長果然不是凡人，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仙神啦！”

　　議論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一處，欣賞著人間奇觀。

　　就當他們以為塵埃落定之時，漫天的云霧開始無規(guī)律的震動，連同他們腳下所站著的土地也開始顫抖起來。

　　言洲正在院子里喝著茶翹著腿看另一只妖顯擺法力，可他忽然發(fā)現(xiàn)天空中的粉色法光出現(xiàn)了承受不住的開裂聲，有些塵土從那些縫隙中滲進了村子的空氣里。

　　“這響聲真清脆！”

　　還沒等他明白怎么回事，院子里的土地開始破裂開來，有幾處插在地上的籬笆瞬間跌入無底的裂縫之中。

　　“糟了，爛桃花撐不住了，”言洲迅速接住一個差點跌進裂縫的茶杯，“哎呀還好接住了，花了我姐幾天的卦錢買的呢！”

　　在村口費勁地撐陣的爛桃花心中無比狂躁，因為他分明看到了云霧之中的那個能把三座山壓垮的陣法開始坍塌，而他先前就已經(jīng)花費了許多法力護住陣腳，如今有些力不從心。

　　“該死的關洱！等你回來看本妖不把你滅了！”

　　話音一落，陣法的底盤幾乎要壓到村民們的屋頂，他不得不一只手頂天，一只手托地，動作滑稽得活像一只被耍戲法的猴子。

　　就在這只猴子即將被陣法壓垮時，村尾的一間破舊屋子里傳出一道耀眼的金色法光，輕而易舉地就把陣法托了起來。

　　于是這只猴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棄頭頂?shù)年嚤P，交出了自己的小命，只專心地托住腳下這塊越陷越深的土地，把那些開裂的地方緩緩地合上。

　　“不知道哪位英雄好漢出手相助，感動到本妖想要以身相許了！”

　　……

　　言汐和關洱兩人從山上下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月光穿過云層在大地上蓋上一層輕紗，如同母親給孩子蓋上的被單，柔和而親切。

　　走到村口，就看見到一個粉衣少年一臉狼狽地坐在一塊石頭上，衣服也全是被泥巴光顧的痕跡。

　　“你這是在泥巴里打滾了嗎？”

　　“哎呀小公子啊，你說你人這么好看怎么做事這么暴力，要不是我在下面費勁了吃奶的力氣托住，天界都被你震塌了！不就是個奪魂陣嘛你至于把那破劍的老巢都端了不?”這粉衣少年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躺在石頭上。

　　“有勞你啦朋友，不知原來你不僅會賣藥材，還會托這么大個陣呢?！毖韵荒槈男Φ乜粗矍斑@個一身泥垢的少年。

　　這一身泥垢的少年站起來使了個清衣咒把自己整理干凈，掃了一眼一直站在言汐身后的關洱。

　　“哈，給您老人家請安～”蘇姚滿臉討好，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滅了關洱的。

　　他收回先前的放蕩不羈，一臉乖巧地朝言汐道：“還行吧，死不了。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蘇姚?！?p>　　“言汐?！毖韵D過身去，準備介紹關洱。

　　但關洱還沒等他開口，就搶先道，“汐汐啊，我累了，要回去歇歇?！?p>　　言汐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還在嘗試理解關洱口中的“回去”是去哪里，就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方走進了他的院子！

　　“他他他……那是我家啊！”言汐感覺有人搶奪了她的房產(chǎn)，急忙跟上前去理論，可她還沒走出兩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臂。

　　“言言啊，我?guī)土四氵@么大忙，你打算怎么謝我呀？”

　　言汐一聽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就滿臉無奈，“言汐！叫我言汐！你好好說話！”

　　“哦，好的言言。你要不要以身相許啊？我條件不錯的嘛......哎哎哎不不不別走別走，我問你個事情?！?p>　　言汐的白眼翻上了頭頂，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扒下來，“什么事，說！”

　　“那個，”蘇姚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關洱消失的方向，“我剛從陣中出來的時候他遇到了什么事情生氣了嗎？”

　　“怎么說？”

　　“啊？沒事嗎？我才剛出陣沒多久他就踹了我一腳，害我從半空中一路滾到這里，滾得我一身泥巴。我堂堂一只妖，差點摔死！”

　　言汐喃喃道：“不對啊，沒生氣啊。難道是問喜歡梅花還是桃花的問題答錯了？”

　　蘇姚莫名道：“什么什么花？”

　　“不是，你堂堂一只妖摔倒跟他什么關系，我沒見他做什么啊?！?p>　　“啊這個嘛，嗯，他一生氣就拿我出氣?！碧K姚打開了折扇使勁地扇著自己的臉，扇得他的頭發(fā)亂飛。

　　言汐：“我覺得你能把自己扇成禿頂?！?p>　　

　　蘇姚壓低了聲音悄咪咪地道：“嘿嘿嘿，言言啊，你最好離他遠點。”

　　言汐終于發(fā)狂：“言什么言，好好說話，叫我言汐！言汐！一個個的怎么回事！”

　　蘇姚先是被吼得發(fā)蒙，接著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哈哈我就喜歡言言你這樣可愛的樣子。言言啊我跟你說啊，剛剛你們破陣為什么會有兩次震動的？我聽那聲響，第二次是煉魂爐爆炸和陣盤碎掉的聲音，那第一次是什么？”

　　言汐想起那表靈盤就一陣牙疼，“就破了個表靈盤?！?p>　　蘇姚聽后愣住了，一個表靈盤這么大動靜，莫非是……

　　“言言啊，你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破個表靈盤就把破劍的老巢炸了吧？”

　　“……”言汐不敢回答。

　　“言言啊，你真是暴脾氣得很哪，不過我不介意的，如果你愿意的話就以身相許嘛……哎哎哎等等我等等我，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我要告訴你個秘密，要不是有一道法力從那個破院子哪里里傳出來幫了我一把，本妖差點被第二次的震動砸成泥巴！”

　　言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向他口中所說的破院子，然后他更生氣了----那里是他住的地方！

　　“那是我的院子，好看得很，什么破院子，沒眼光！那里又沒人住，哪來的法力，你看錯了吧？”言汐覺得自己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怎么可能？你偷偷藏了人吧，嘖嘖嘖，我去幫你看看！”說著走出了一種抓奸在即的步伐。

　　說是院子，其實不過是隨意撿來的樹枝歪歪扭扭地插在泥土上，再用些茅草把它們綁在一起，做成一個還算看得出來是圍欄的圍欄。院子中央有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分別擺了四張小方凳，那是言汐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勉勉強強敲好的。

　　院子中央有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分別擺了四張小方凳，那是言汐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勉勉強強敲好的。

　　“哎呀這屋子不錯，去看看我們言言的閨房！”蘇姚邊說邊走。

　　屋子樸實的很，只有一間主屋，黃泥砌起的墻壁因無人修葺，早已搖搖欲墜。言汐只得撿來些茅草扎起來蓋住屋頂?shù)牧耗?，堵住那些漏風的窟窿，才勉勉強強不用風餐露宿。

　　言汐進來時，關洱正坐在院子的四方桌上悠閑地喝著茶水，桌上放著言汐隨身帶著的包袱。自從兩人從日文殿中出來，這個包袱一直拿在關洱手上。

　　“汐汐回來啦，你們聊了些什么？”

　　言汐環(huán)顧了一周并沒有看到言洲的身影，料想著他該是又跑去哪里玩了。

　　于是目光就又落回關洱身上，這么穩(wěn)重好看的少年往他那院子里一坐，仿佛那就是金碧輝煌的宮殿。

　　“沒什么，聽了些胡言亂語。”

　　穩(wěn)重好看的關洱拿出一個杯子倒好茶水，放在他右手邊的位置上，示意言汐坐下，“汐汐，你這院子舒適得很，我很喜歡?！?p>　　“真的嗎？你喜歡就好?！毖韵膊辉偃ス芴K姚躲到哪里去，滿足地在一旁坐下。

　　關洱笑道：“汐汐這話說的，我有點受寵若驚?！?p>　　清香的茶味順著她的口腔一直流入喉嚨，整個人神清氣爽，“哥哥呀，你這么好看，還愿意來我這院子，我才受寵若驚呢。”

　　關洱輕笑：“調(diào)皮?！?p>　　“沒想到哥哥這么會泡茶?！毖韵芍再潎@道。

　　“不是我，”關洱正細細地品嘗著茶香，“這茶水在我回來之前就在這了?！?p>　　“噗。”言汐喝到一半的茶水全被她噴了出來，狼狽地掉落到地上。

　　她看著關洱淡定的模樣，總覺得對方什么都知道了似的，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你……”

　　言汐實在是你不出個所以然。

　　“姐姐，你可算回來啦！”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從屋子里走出來，夜里的一身黑衣顯得他的膚色更為潔白清透，腰間的銀灰色令牌隨著他的步伐一下一下地泛著藍光，皮靴是黑得透亮。少年笑起來時眼睛開心地瞇著，露出兩顆小虎牙，甜得膩人。

　　“姐姐，你還說我亂跑，結果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彼χ叩窖韵媲埃褚晃粍P旋歸來的將軍，卸下一身盔甲和疲累，鉆進言汐的懷抱。

　　“嗯，對不起，把你自己丟這里啦?！?p>　　言洲開心得猛往他姐的懷里鉆，完全沒有留意到還有其他人在場，“姐姐，剛剛是你在破陣嗎，我?guī)湍阃辛岁嚕瑓柡Π?？?p>　　他姐摸了摸他的頭，把他從身上摘下來，“當然厲害，托你的福，我把劍妖老巢端了?！?p>　　言洲眼皮一跳，嬉笑著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滿是防備，“哈哈，哈......”

　　然后他發(fā)現(xiàn)在悠閑品茶的關洱，疑惑道，“咦？這不是關洱哥哥嗎？”

　　還沒來得及欺負自家弟弟的言汐也跟著疑惑道，“你們認識？”

　　“啊，”言洲眨巴著他無辜的大眼睛，“有好幾次都是關洱哥哥給我通風報信，我才知道無為那跟屁蟲來找我麻煩的?！?p>　　“怎么會？”且先不論關洱怎么能找到來去無影的言洲的，他為何會知道無為神君的行動呢？

　　“關洱哥哥，你在哪里遇到我姐姐的?。俊毖灾抟呀?jīng)完全忘記了他姐女扮男裝的事情，但還好他姐似乎并不在意。

　　“在茶樓前?！标P洱道。

　　“茶樓？哈哈哈，”言洲想起那日茶樓前他姐差點砸了招牌的一卦，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姐你的卦術差點笑死我，真是一波三折??！”

　　他姐在他臉上揉了一把，無奈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p>　　

　　“喲，原來是一只可愛的小貓咪？”蘇姚不知為何從屋后走了出來，還繞過言汐，試圖伸手摸言洲的臉。

　　“別……”言汐心里暗道不好，正想伸手攔住，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言洲不由分說地抬起右手沖蘇姚甩了一袖子，蘇姚反應極快轉了個身離了開去，但這道妖風還是帶起了滿院的泥土。

　　“稀粥啊你別一上來就動手嘛……”

　　言汐被言洲護著自然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是不知正在一旁喝茶的關洱不知會不會被泥土覆蓋。

　　“明明是他先動手！姐！你幫誰！”

　　“當然是你?！毖韵珡纳迫缌鞯馈?p>　　“貓咪，脾氣太大不可愛了哦！”蘇姚在一片狼藉中妖嬈道。

　　“姐，你哪里撿來的爛桃花，臭得要死?！毖灾扪腊W癢，“昨晚風騷到在這院子里撒了一地桃花，你說他是不是有?。俊?p>　　“哎喲貓咪好兇兇哦，真討人喜歡！”

　　“哎，爛桃花，你衣擺臟了?！闭f完利落地轉身進屋，留下一支爛桃花在罵罵咧咧中又念了個清衣咒，氣急敗壞地進屋找言洲繼續(xù)理論。

　　“咪咪，別走，讓本妖摸摸！”

　　等塵埃落定，她這才發(fā)現(xiàn)關洱連同那幾張桌椅不僅在原地一動不動，并且無論人還是物依舊一塵不染，仿佛方才的一切他們都沒經(jīng)歷過。

　　“啊……置身事外的感覺真好……”

　　言汐這才想起昨夜關洱說的給貓咪找棵桃花玩玩，想來果然是早已經(jīng)知曉言洲的真實身份了?？蓡问沁@一點，關洱的身份就很耐人尋味了。

　　關洱輕笑道：“對啊，汐汐你別管他們。”

　　可耐人尋味的關洱卻無意參與這場貓與花的較量，似乎早已經(jīng)在他預料中的一般，干脆放任他們互相折騰。

　　言汐看著這突然間就雞飛狗跳的院子和促成這對冤家的旁觀者，她粗暴地摁住自己狂跳的眼皮，以及深深地為這辛辛苦苦才修好的院子能不能活到明天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