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書聽三界
蘇姚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蹲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的向大人,和兩個超然得有些無情的言汐和關(guān)洱。
他們神色淡然,就像只是在看一根被雨打焉的小草。
直到言汐看到言洲,臉上才露出笑容,伸出手臂把他攬在懷里,安慰道:“沒事,他哭完就好了?!?p> “真的沒事嗎?”
“他還能有機會說對不起,也有機會能尋求原諒,已經(jīng)很幸運了?!毖韵闹募绨颍吐暤?。
言汐在這一個崩潰又悔恨的哭聲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種痛恨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的無可奈何。
“姐姐你別不開心,要不我也會不開心的,然后關(guān)洱哥哥也不開心……”
她能寬慰言洲,可寬慰不了自己。
“好?!?p> 她曾花費無數(shù)日夜自我診療,但后來才明白,那道傷口已經(jīng)失去了自愈的能力,而她的藥引早已不存在了。
關(guān)洱始終盯著面無表情的言汐,似乎想透過這層偽裝看透她心底的波濤。
但他最終還是輕輕拉開被她抱在懷里的言洲,問道:“小洲,打架了?”
“嗯……”言洲委屈巴巴地離開他姐的懷抱,“遇到了劍妖。”
關(guān)洱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小藥瓶,交給言汐,“這是上次蘇姚給的治燒傷的藥?!?p> 言洲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姐打開藥瓶,掀起他的袖子,準確無誤地倒在了他的右手臂上。
“不是……我不是那個……姐啊,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傷……”言洲的聲音因為心虛,低得跟蚊子沒什么兩樣。
蘇姚走到言汐身旁,看著她上藥,“這些被怨氣灼燒的傷口是遮不住的啊傻貓咪,而且留的越久越嚴重,你想到時候氣死我們言言嗎?”
言洲氣憤自己被騙了,生氣道:“那你剛剛怎么不跟我說!姐姐,就是這爛桃花不幫我,我才會受傷的!哼!”
“你自己學藝不精,怎么能怪別人,”言汐上好藥后把他的袖子放下來,語氣和動作一般溫柔,“但是你要知道,如果這次受傷的是蘇姚,而你不幫他,我也是會怪你的?!?p> “我沒有,我沒有讓別人為我受傷,姐……桃花有幫了我的……”言洲難過地低著頭,“爛桃花,對不起?。『?!”
言汐哭笑不得,“你道歉是應該的,還哼什么?”
“蘇姚,”關(guān)洱道,“怎么回事?!?p> 明明是問句但是沒有絲毫疑問的意思,蘇姚心知這尊大佛是動怒了,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道:“我警告過連星了,不過他算是最后才收了手。”
“嗯?你什么時候警告的,拿什么警告的,我怎么不知道?”言洲道。
“打架的時候,你太認真了,所以才聽不到?!碧K姚規(guī)規(guī)矩矩地解釋。
言汐沉默地看著關(guān)洱,卻對言洲問的“拿什么警告的”很是好奇,只是在場的人似乎都刻意回避了這個問題。
于是她換了個問法,“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言洲會受傷,所以才給了我那個燒傷的藥嗎?”
“怎么可能?”蘇姚搶先回答,“我就只有這個藥,想給其他的我也沒有啊!”
“沒用!哼!”
過了許久,向而哭到幾近虛脫,他的聲音才漸漸安靜下來。
蘇姚給可憐的向大人倒了杯水,方才一直在旁邊熟睡的黑貓才悠悠轉(zhuǎn)醒,化成了向鄂的模樣。
“爹爹,別哭,別哭了?!?p> 他一看到蹲在地上的向而,似乎什么都不用問就明白了一般,伸出小小的雙臂安靜地把人摟在懷里。
“哥哥,我們又見面了,謝謝你。”向鄂朝言汐道。
言汐莫名地想起阿嘟的“一會兒見”,難道是同一個人?
“你爹爹不會有事的,別怕。”
……
離開之前,言洲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有些年歲的宅子,嘆了口氣道:“向大人哭得好傷心?!?p> 這回,蘇姚難得沒有和他吵嘴,還搶在言汐前面攬過言洲的肩膀,認認真真地安慰他。
“傻貓咪,你聽過因禍得福嗎?向而是個福澤深厚的人,這不過是給他的一點歷練,此后,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言汐松了口氣,但她的神情卻盡數(shù)落到關(guān)洱眼里。
“汐汐,你并不需要小洲懂太多這些塵世的起起落落,而這一點,你放心,我們明白。”
“言言,向大人確實前途無量,你也不必傷心?!碧K姚回頭道。
“嗯,謝謝你們?!?p> ……
一行四人為了安慰自己,不約而同地走到了一家客棧門口。
言汐看著在店里忙碌的甄艾財?shù)纳碛?,不由感慨道,“恍然間覺得已然過去了好久,但實際上不過也就是幾日而已?!?p> “對啊,我感覺我?guī)装倌杲?jīng)歷的事情都沒這幾天多?!毖灾薷胶偷馈?p> 甄艾財看到門口的言汐道長和貓妖,立刻笑嘻嘻地把幾人迎進店里。
“道長啊你來得正好,向大人才吩咐過,只要你來,這店里的菜式任你吃!”
“膽小鬼,你這次不怕我啦?”言洲大大方方地坐下,“不過你怕也不可以在這里亂喊哦,不然我,哈哈哈?!?p> 甄艾財默默地往言汐的身后走了兩步,“小祖宗啊你不嚇我就行,我我我這就給你們準備吃的,你們聊你們聊……”
言洲惡作劇得逞,很滿足地向大家展示了他的吃喝攻略。
“我跟你們說哦,這向大人這家客棧之所以那么火,是因為這里每日都有人來說書。只要說得好,可以免餐費。哎哎姐姐你快看,今天說書的是個老頭耶!”
“是不是一般老頭講故事會比較有趣?”言汐看著臺上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咦我怎么覺得他有點眼熟呢……像誰來著?”
還沒等言汐想清楚這老頭像誰,幾人就沉醉在老頭那醇厚的嗓音里。
“今日,給諸位講講這三界的故事,”老頭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自天地于混沌中分開,便生出人神魔三界。幾萬年間,各界繁衍生息,互不干擾。不過這一萬年后,神魔兩界隕落,人界卻生生不息。如今我們能看到的仙神妖魔幾乎都是由人修煉而成的了?!?p> “照你這么說,就是還有天生的神魔?”底下端著飯菜走過來的甄艾財向著臺上吼了一嗓子。
“那是自然,你們可聽過維焱天帝?”
老頭見底下的人紛紛搖頭,便接著道,“從天地誕生至一千年前,天界都是維焱天帝坐鎮(zhèn)。這維焱天帝便是與天地同生的神?!?p> “既然如此,為何人間從沒有他的傳聞?”甄艾財?shù)馈?p> “聽不到并不代表沒有,要說起這維焱天帝,就必須得說起曾于千年前就殞滅的無面魔?!?p> 老人喝了口茶,語氣緩緩道,“一千年前,先天帝維焱與無面魔曾于悅衍國上空大戰(zhàn),盡管三界生靈有天界氣運神相護,但沖撞的神魔兩力幾近顛覆天地萬物,人間連續(xù)七天七夜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鬼域萬千魂靈化為灰燼,天界幾乎被掃蕩一空。在這場無果的戰(zhàn)爭后,一神一魔均不知去向?!?p> “找??!天帝都丟了天界不找的嗎?”
“盡管這千年間各種傳說迭起,天界也始終沒有停下尋找先天帝的腳步。但那一輩的所有知情人士幾乎都在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喪生,大多已無痕跡可尋,僅存的幾位先神也已隱于三界之外,袖手天下?!?p> 言汐與言洲默契地對視一眼,言洲壓低聲音道:“沒想到過去了那么久,居然還有傳說?!?p> “似乎這老人家還知道得不少,”甄艾財正好把菜送上來,神秘兮兮地對言汐道,“道長啊,你這下知道我為什么知道得多了吧?不是我想知道的,是我不得不聽啊!做生意嘛,總要捧場的?!?p> 甄艾財說完就忙著招呼客人去了,臺上說書老人的急急忙忙吞下一塊糕點,又繼續(xù)他的口若懸河。
“如今三界中啊,沒有人知道那年的大戰(zhàn)因何而起,也無人得知他們?nèi)绾味K。人界的傳說中有人說維焱天帝把無面魔打敗后已魂歸天道,更有甚者說那無面魔不僅不死還飛仙上了天界,說不定還成了天界至尊?!?p> “哪個可信?”甄艾財?shù)馈?p> “但故事眾說紛紜,流傳最廣的便是他們同歸于盡身消魂散,因為這千年間再沒有過無面魔的痕跡,也沒有維焱天帝的神殿了?!?p> 甄艾財不知何時又停下了腳步,“你說的那些都不知道真假的,說點現(xiàn)在的事情行不行?”
“哦,那我換一個,”老人又趁著間隙吃了口糕點。
“如今三界中唯一的一只魔,便是冰城城主,魔道至尊。這魔尊也是個令天界頭疼又無可奈何的存在?!?p> 此話一出,除了關(guān)洱之外的三人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特別是蘇姚,茶杯里的茶水都所剩無幾了。
但說書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的小動靜,還越說越興奮。
“東方武神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他,他便在一夜之間燒毀了所有的日文殿,并且每當日文武神外出時就同他大打出手,均以武神的失敗而告終。
“又因千年前神魔大戰(zhàn)生靈涂炭的教訓,現(xiàn)天帝無奈之下尋已歸隱的氣運神出面,此事才不了了之。自此,冰城城主一夜成名?!?p> 說書的老人一說三停,幾句話間就把桌上的糕點吃得一塊不剩,他滿足地喝下最后一口茶,往門外走去。
“今日就到這里啦,多謝款待多謝款待,喜歡聽的下次再來哈哈哈?!?p> “我怎么覺得他的目的是吃霸王餐?”言洲不甘心地啃著一個雞腿,“才說到最想聽的呢就沒有了?!?p> “話說回來,那冰城是什么樣的呢?該不會真的是滿城冰雪吧?”言汐喃喃道,“好想知道傳說中的魔尊長什么樣子。”
關(guān)洱果斷忽視蘇姚發(fā)抖的手,接著言汐的話道:“冰城以前不是滿城冰雪的,只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不得已才被冰雪覆蓋而已。”
言汐還想追問為什么關(guān)洱連冰城都知道,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甄艾財打斷了思路,“你干什么,別想來我這里蹭吃蹭喝?!?p> “哎呀小道長啊,我沒有這么想啊,”甄艾財欲言又止,“你之前不是說倒霉的人才能遇到你嗎,我發(fā)現(xiàn)我自從遇到了你之后就很倒霉?!?p> “啊,雖然你說的是實話,但是為什么我聽了那么不高興?”
“不是啊小道長,我以前很少做夢的,可是自從遇到了你之后,我一直都在做噩夢啊。先是夢到了尸城,我又夢到了尸山?!?p> “哈哈哈小二呀,你怎么能怪我們言言呢,你是在向宅被嚇怕了吧?”蘇姚悠悠然道。
甄艾財見沒人信自己,著急得手忙腳亂,詞不達意地說了自己夢到的尸城和尸城中間的白衣少女,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沒有五官的天神。
“你什么時候夢到的?”言汐抓著他的手臂,“說!”
“道長道長疼疼疼……你輕點輕點,就是你住我們客棧那天晚上啊,我打了個盹……哦,那天應該是十五,我記得月亮很圓。疼啊道長……輕點……”
“汐汐,沒事的,我們都在呢。”關(guān)洱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動作輕柔地把她的手拿下來。
可言汐的手才拿下來,言洲卻抓起甄艾財?shù)囊骂I(lǐng),“怎么可能,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你怎么會做那個夢的!”
“貓咪貓咪,冷靜,這么多人看著呢,”蘇姚攔著言洲,在他耳邊輕輕道,“要是他知道,他就不會來問我們了,乖,先放手?!?p> 言洲不情不愿地放了手,“好,我放,除了夢到尸城,還有那個,對,尸山,尸山怎么回事,說!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看到一座荒山,沒有一棵草木?!?p> 甄艾財瞇著眼,陷進那個清晰的夢里,“那山上突然同時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黑洞,一簇簇黑煙從那些黑洞里冒出來,像從地里長出來的地鼠一樣,好惡心好可怕好……”
“說重點!”言洲道。
“哦哦哦,就是那些竄出來的黑煙,飛到半空之后突然像是撞墻了一樣摔下來,摔到地上之后就變成了人,不,不是人?!闭绨斏钌钗丝跉猓爬^續(xù)道,“是骨頭,道長,是骨頭?!?p> “骨頭?”言汐眉頭微微皺起,“那個晚上也……”
“對,道長,跟那天晚上我們?nèi)ハ蛘飞系墓穷^一模一樣?!闭绨斪プ⊙韵氖滞螅聿蛔杂X地發(fā)著抖,“道長你聽我說,聽我說……那些骨頭從半空掉下來以后,也是突然開始長肉,紅紅的……肉……滿山都是不完整的尸體……”
“你怎么了?”言汐抓住抖得越來越嚴重的甄艾財,對蘇姚道,“桃花,你看看他怎么了?!?p> 蘇姚不動聲色地握住甄艾財?shù)氖滞?,一道粉色的法光護住他的魂魄,“言言,你先放開他,他可能是陷進夢里了?!?p> “怎么會……一個人怎么會陷進自己的夢里?”言洲慌亂道。
“汐汐,我們先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标P(guān)洱側(cè)摟著臉色蒼白如雪的言汐,把她往樓上帶,“小洲跟上,蘇姚善后?!?p> “喲,愛財呀,又要喝又喝不了,看吧,還要我把你扶走?!碧K姚把甄艾財?shù)募绨虼钤谒纳砩?,像架起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嘴里玩笑著道,“小二啊,來,給我們哥們幾個樓上開個房間,我們繼續(xù)喝!要隔音好,要舒適,我有的是錢!”
“啊好嘞好嘞,客官們跟我來。”
一行人東倒西歪地上了樓,像被水沖歪的蘆葦。
……
“奇怪,沒聞到酒味啊,怎么一個個醉的臉都白了?!彼屯昕腿讼聵堑男《炖镟?。
幽賞
貓咪:大家快來聽,我要說書了! 蘇姚:好耶!你說! 貓咪:好燒肉的做法是鍋燒熱后改中火,將五花肉皮烙黃,然后洗凈后切塊放入鍋中倒入清水和料酒…… 言汐:咪咪,你這不是說書,是念菜譜! 言洲:有什么不一樣嗎?我這書說的是《家常菜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