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河畔,洪淵摸摸鼓鼓囊囊的袖子,思量著尋個什么隱秘的地方放了這九霄箭。
不遠處的奈河橋上,那塊倒掉的“抹布”格外引人注意。老錢被網(wǎng)兜勒出了一塊一塊的肉,臉也被憋成了絳紫色。他喊了半宿也沒人答應(yīng),此刻終于瞥見了有鬼影,他又盡力嘶嚎起來。
洪淵笑笑,踱步到橋上,俯視著他,“想上來嗎?”
忘川空蕩,她的聲音含著笑意和戲謔。在忘川回旋往復(fù),傳入他耳中,他臉上的求饒表情一僵。
這聲音不就是昨天濃霧中的那位“祖宗”嗎?她一縷殘魂想扳倒府君?想到此,他眼神不覺畏懼起來,緊抿了抿唇,感覺自己好像知道得太多了,還是裝不知道的好。
于是,他連連點頭,“想!想!姑娘救救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給!我實在受不了了……”
洪淵輕笑,“你也沒什么我需要的!”
老錢眼珠子溜溜轉(zhuǎn),馬上改口,“只要姑娘救我,你讓我干什么都行!當牛做馬,刀山火海,只要姑娘開口……”
洪淵擺擺手,打斷道:“你在這橋上蕩了蕩秋千都受不了,還指望你刀山火海?”
“我,我是……”老錢還想辯解,又被打斷了。
“你也不用這么激動,你先和我說個陰間隱秘的地方!”洪淵說完又思量了一會兒,補充道:“陰軍巡邏尋不到,府君都不知道的地方?!?p> 老錢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隱蔽到府君都不知道的地方?這是要屯兵屯糧,招兵買馬了嗎?她得手,自己是余孽。她不得手,自己是叛徒。這怎么回答怎么錯呀!
他思索了半天,才回答:“絕境!”
絕境是府君知道卻到不了的地方,算是隱秘了。而不光府君到不了,這姑娘呀也到不了。這么一來,自己既能保命,也算不得叛徒了。
他正為自己的聰明才思沾沾自喜,洪淵冷哼一聲,抬腳就走,“沒誠意!”
誰不知道絕境隱秘?你倒是給我去一個看看?
在老錢聲嘶力竭的挽留聲中,洪淵被一個陰軍攔了路。
那陰軍抱拳作揖,求道:“洪淵姑娘可有空?府君有請!”
洪淵斜眼看他,昨夜鬧了那一出,竟還有精神整幺蛾子?
“有空!走吧!”
那陰軍似乎沒想到洪淵如此爽快,先是一愣,又馬上堆起笑意,又是比劃手勢,又是側(cè)身帶路,殷勤道:“您請,您請!”
洪淵抬眼看他,這陰軍很是年小,唇紅齒白,笑起來,眼睛就成了兩彎月牙,很是討喜。
“府君找我干什么?”
那陰軍嘿嘿笑個不停,“好事兒!好事兒!”
洪淵一看也樂了,“對我來說是好事兒,你樂個什么勁兒?”
陰軍不好意思撓撓頭,左右看看無人,湊近道:“您幫忘川群鬼懲治了錢大人和他手下那些鷹犬,我們都聽說了!府君說找您是好事兒,我們都替您高興!”
洪淵笑道:“我懲治錢大人?我都沒聽說,你是怎么聽說的?”
陰軍一臉“我都明白”的表情,悄聲道:“您是想做無名英雄,我們都知道!”
洪淵樂呵呵地反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陰軍腰桿子忽然直了直,略有些驕傲地說:“自然是我親眼所見了!府君特意命人讓我來忘川盯著,任務(wù)完成得好。府君這才命人讓我來請您的!”
洪淵暗暗搖頭,這孩子定時讓那些府君身邊的近身侍從支使了,自己還不自知,還只當是被重用了。天真可貴!還是不要說破了!
“你是怎么回話的?”
“我就說,你就揮了揮手,就幫忘川群鬼脫離了血河,抓住了錢大人?!?p> 陰軍手舞足蹈地介紹著,宛如沒長大的孩子。
洪淵暗自呼一口氣,如果他把自己在濃霧中問老錢的話也告訴了府君,以府君的多疑,必定能猜出自己的用意,進而猜出所謂,被燒掉的那三支九霄箭的下落。
“錢大人被懲治,你們高興什么?他大小是個官兒,看樣子還是府君面前的紅人,不得上趕著巴結(jié)?你怎么還盼著人家落難呢?”
陰軍冷哼一聲,擰眉看著別處,眼神如鋼釘,直戳地面。
“錢大人都當官兒了,還跟我們這些做下屬的搶功勞。凡事辦的漂亮全是他指揮得當,辦砸了甩鍋比誰都快。偏偏一張油嘴,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沒有誰比他能胡扯!”
洪淵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想想她他判忘川群鬼的生平去路,是非黑白,全仰仗他一張嘴。偏偏狗嘴還吐不出象牙,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是錯的,都有罪。
正說著,鬼衙門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年小的陰軍本想領(lǐng)路直接帶進鬼衙門里,看那興奮期待又忐忑的表情,應(yīng)是不假??蛇h遠地,便被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攔住了。
陰軍抬頭一看,表情一僵,忙恭敬打招呼:“趙首領(lǐng)!人給您請來了!”
那趙首領(lǐng)常在府君身邊,應(yīng)是近身侍從,地位和功夫應(yīng)是不差的。光看那快要崩開衣裳的肌肉塊,也能猜出這家伙力氣很大。
那趙首領(lǐng)拍拍小陰軍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差事辦的不錯,你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小陰軍被拍的冷汗琳琳,深吸一口氣,才弱弱問道:“那……府君那里……”
趙首領(lǐng)頻頻點頭,敷衍道:“美言,美言!放心……”
不待小陰軍道謝,徑自轉(zhuǎn)向洪淵,例行公事道:“姑娘,請吧!”
洪淵看了一眼滿臉希冀的小陰軍,又斜了一眼趙首領(lǐng),一臉“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方才聽小陰軍說辭,就猜出小陰軍就是個被耍的團團轉(zhuǎn),還期待那些府君近身侍從幫自己美言幾句的小輩。偏偏是那份傻里傻氣的天真,讓自己很難拒絕。
小陰軍此刻,巴巴地望著鬼衙門的門出神,像是被主人掃地出門的幼犬。
想想也是,陰間鬼吏、鬼差、陰軍眾多。看似稱呼一樣,實則地位懸殊。鬼差地位最低,只能往來陰陽接引魂魄。鬼吏一般是文差或是施刑的,陰軍是武差。無論鬼吏還是陰軍,必然是越近身伺候府君的,越地位高。
而近身伺候府君的,前衙門又比后院地位高。因此,一個小陰軍向往在府君面前露露臉,也是可以理解的。
趙首領(lǐng)看洪淵眼神不住地瞟小陰軍,有些不耐煩地挪了挪地兒,擋住了洪淵看向小陰軍的目光。
洪淵抬眼瞅他,“你想讓我進去?”
趙首領(lǐng)沉默以對,不置可否。一臉“不然呢”的表情。
洪淵呵呵一笑,指指小陰軍,“讓我進去可以,必須他領(lǐng)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