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愕然,身為這事兒的導火索,又話里話外的推波助瀾。她應該是最希望設良死的人呀?她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洪淵嘻嘻笑道:“設良大人口中的忠心,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呀!既然設良大人這么言辭懇切,不如先饒他這回,暫且關押。說不定什么時候,他還能幫國師戴罪立功呢!”
設良霍然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洪淵。
國師眸光復雜,越發(fā)看不明白洪淵走的是什么棋了。
檢舉設良,不是私人恩怨,便是想卸掉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是前者,那就證明設良技不如人,為自己辦事這么多年,還折在一個小姑娘手里。
如果是后者,那就證明洪淵只是表面和自己達成合作。實際上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想要一步步把自己的勢力鯨吞蠶食了。到交手的那天,他和她就能單打獨斗了。她的勝算也能大些。
如她所愿,設良立刻就能赴死,她怎么就把煮熟的鴨子放飛了呢?難道他想岔了?
“姑娘真是心慈!”
洪淵眼波一轉,瞟了一眼設良身后的少年,嘴角笑意清淺。
若是他知道,她要讓設良生不如死,就不會說這句話了!
“我也是看國師您與設良大人君臣一場,不該鬧成如今局面。我這主意,國師意下如何?”
國師盯了洪淵一會兒,又轉向設良,眸光微動。沉吟了片刻,才下令,“那先收押了吧!”
設英滿臉不解,黑豆眼瞪得圓溜溜的,如紫葡萄大小了。
她眼睛朝洪淵眨了又眨,眼皮快抽筋兒了,才收到洪淵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示意。那眼神朝設良身后那些少年一溜,嘴角笑意深深。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對著有些疲乏之色國師請示,“那些馴養(yǎng)的門派弟子,怎么處置?”
國師揉揉眉心,今晚情緒太過激動,習慣了直來直去的生活,今晚卻要面對情感和智商的雙重考驗,此時已經是疲累至極。
他擺擺手,轉身回了丹廬,“你看著辦吧!”
設英躬身領命,余光瞥見國師已經進了殿門,才抬頭轉向洪淵。
洪淵看她,頭一次見她笑的黑豆眼成了兩條線,與臉上的褶子混為一體。
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眸意深深。
設英志得意滿地吩咐侍從,“把他們全關到一起吧!”
侍從搶著去押解被馴養(yǎng)的少年,誰也不愿意去招惹設良。畢竟受了設良多年淫威,誰都害怕設良哪天東山再起,再行報復。
設英臉色難看起來,又命令了一遍,“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請設良大人前往大牢?”
侍從你擠我挨,全都湊著往清音他們那堆人里湊。
“來來來,你們兩個人怎么能押解走這一個人呢?我得幫忙!”
于是,一個少年由三個人抬著走了。一人分到一只胳膊,還有一人背著他兩條腿。
“看他虛弱成這樣,怎么走得了?我背著吧!”
于是,一個侍從二話不說背起了一個少年就走。
本來搶到一個少年的押送權的兩位侍從,看了一眼空空的兩手,立馬追了上去,一人一條腿捧著。搶著搭話,“兄弟一人背太勞累了,還是咱們一塊兒吧!”
就在地上的少年,快被侍從們撕扯爛了的時候,設英終于忍無可忍,麻布袍子一甩,狠狠地道:“都不敢?老婆自我親自來!”
說罷,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抓起設良胳膊就要反剪。
設良大力甩開,惡狠狠道:“就憑你?也配?”
設英嘴角一抽,毫不相讓,“你犯下如此大錯,你問問國師,我配不配!”
設良氣喘如牛,蒼白的臉氣得鐵青,瞪了半天設英,最終傲然道:“我自己走!”
設英皮笑肉不笑,朝那些少年被押解走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塊請吧!折騰了半宿,都乏了!”
設良冷哼一聲,昂首闊步就要走。
洪淵輕笑,補充道:“是呀!清音他們也快等不及了!”
設良邁出的腳步一頓,脊背僵硬了許多。
設英心領神會,添油加醋,“姑娘說的是,設良大人苦心栽培他們一場,他們也是時候該回報一下大人了!”
設良豁然轉首,額角青筋暴起,臉頰激動得通紅,大聲斥責道:“你們,你們是串通好的!卑鄙!”
洪淵故作不解,“大人怕是糊涂了吧,方才若不是我,您這會兒怕是早已身首異處了!怎么還罵起人了?”
設英輕蔑一笑,忙著幫腔,“大人是受刺激了吧?怎么好賴不分,滿嘴胡話了?”
設良來回指著洪淵和設英,“你們,你們狼狽為奸!”
洪淵無所謂的聳聳肩,像是得了某種表揚似的。
設英冷眼看他,催促道:“少在這兒廢話了,還是早些去牢房享受那些少年的照顧吧!”
設良細長的眼睛斜來,精光立現,像是一柄飛刀,寒光逼人。
“哼,我勸你不要高興太早,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瞧著吧,你也沒少做惡,她也必不會放過你!”
設英一愣,轉眼看了一眼洪淵。
洪淵還在原地,笑瞇瞇地看著她。丹廬周圍懸掛的暗紅色宮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擺,那燈光搖搖晃晃,使得她的影子也搖擺不定。眸光掩在暗影里,冷冰冰,涼颼颼的。
沒來由的,設英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
設良這句話像是一個循環(huán)不停的魔咒,在耳邊不斷重復,聲音時大時小,弄得自己的心跳時快時慢,慌得很。
大牢。
最大的一間牢房,包含清音在內十幾個最為壯實的少年,坐在墻根,目光灼灼地盯著牢房外的那條長長的通道。
一串雜亂慢吞的腳步聲傳來,他們的目光越發(fā)有神,攥起的拳頭緊了緊。甚至有幾名少年伸長了脖子,朝通道盡頭張望。
終于,一個熟悉的瘦長身影慢慢走來,通道內隔了十幾步才有一個火把照明。那人身影便在這明暗交替中艱難靠近,亦如他此刻心境,忐忑不安。
門開了!
他被設英從背后一推,踉蹌著邁了進去。
一抬頭,正對上清音那雙明眸,往日的討好迎合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的瞳孔,在那瞳孔的倒影里,他看見了自己驚慌到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