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變時代第四天，今天是和梁心約定的最后日子。
五樓的幸存者又減少了四個，都跳了樓。從近四十米的高度，一躍而下，一個接一個，誰也沒猶豫。
許多年后，從尸山血海中爬起的張浪，始終記得這個早晨。
那個早晨是沉默的，沉默的死亡，沉默的哀悼。
接來下，大家各干各的，訓練、巡邏、做飯等等。
楊明的追隨者們已經(jīng)被釋放了，他們本也沒做多大惡，當初的選擇也是迫于無奈。
此時此刻，寬容似乎遠比仇恨更有力量。
有三名身強力壯的追隨者，還加入了作戰(zhàn)隊，和其他隊友一起訓練，也許心有愧疚，他們往往更刻苦，更配合。
張浪的負重已經(jīng)有五百斤，不是他不能承受更重，而是負重材料不夠，更不好佩戴。此時的他渾身都是鋼鐵或鉛球，綁的綁，纏的纏，焊的焊，整個兒一座鋼鐵堡壘。
重量雖可承受，行動卻倍受阻礙。
張浪只能重復最簡單的動作，一直重復，直到將自己榨干、壓垮，徹底脫力！
他還沒脫力，距離脫力還很遠！
廚房那邊嘈雜起來，很快，有個小個子女人連滾帶爬跑來，哭喊：“出事了，廚房那邊出事了！你們快去幫忙！”
張浪大驚失色，一邊迅速解著負重，一邊問：“怎么回事？獸人攻進來了嗎？”
女人搖頭：“我什么也沒看到，王大姐叫我來找你，他們快頂不住了！”
張浪已經(jīng)解下負重，提起鐵槍，招呼一聲，一馬當先，沖向廚房。
廚房門口堵著幾個女人，舉著鍋，拿著鏟，拍的拍，打的打，又哭又叫，前進不了卻又不想退。
張浪靠近時，竟聞到一股血腥味。他更驚，大喝著“讓開”，驚鴻掠影一般，沖向門口。
門口眾人閃開一條縫，張浪填了進去，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頓時逼得他急停腳步。
廚房里都是老鼠，大老鼠，大得像貓，大門牙、尖腦袋、紅眼睛、黑皮毛、長尾巴……
地面、灶臺、冰柜都被覆蓋，黑壓壓，烏泱泱，擁擠、流動！鼠群中央還有白森森的骨頭，是人骨！老鼠們在人骨上啃咬，你進我退，啃得咯嘣響，嘰嘰叫！
動物和植物也有變異！城里頭動物少，植物也不多，威脅不大。但老鼠不同，這玩意無處不在，不挑食，不選地，什么都能吃，什么地兒都能藏。
老鼠也變異了！個頭更大，咬合更強，繁殖更快！
這就要了命了！
張浪汗毛倒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老鼠，怕得要命，一看到老鼠就哆嗦，就流汗，就手腳發(fā)軟！
廚房領袖王大姐本以為來了救星，沒想到來的是軟腳蝦，又急又驚又氣，一把拉開呆若木雞的張浪，重新上陣。
“快讓開，讓我們來！”
作戰(zhàn)隊全員趕到，胡羅波沖在最前，大聲喊。廚房門口的女人們立即閃到一邊，作戰(zhàn)隊隊員紛紛沖上。
看清廚房情形時，他們也是驚呼不已，羅波更是慘叫出聲：“我的食物??！”
大伙嘴里叫喊，手上也沒閑著，槍扎、盾砸、斧跺，亂七八糟，手忙腳亂；有個隊員沖得急了，一腳踩在鼠堆里，頓時慘叫，如果不是王婷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扔出去，恐怕這隊員當場就得倒在老鼠堆里，不死也得脫層皮。
便是如此，那名隊員腳上鞋子稀爛，血淋淋的，也不知有沒有掉什么零件。
八名隊員，只一個照面就傷了一個，眾人慌亂不已。王婷卻還保持著冷靜，她喝道：“盾牌手上前，槍手退后！”
如何變隊，隊員們早已純熟，下意識地照做。三名盾牌手躬身上前，齊刷刷將鋼盾豎在地上，將想幾只渾水摸魚的老鼠砸得骨斷筋折。
腳被咬的隊員是長槍手，他和另兩名長槍手緊隨著盾牌手后面，三桿鋼槍，又刺又砸，倒也穩(wěn)住了局面。
“小心！”
羅波突然大喝，一斧頭橫掃王婷頭頂上空。啪地一聲，一只碩大老鼠被砍成兩段飛了出去，空中爆開一團血霧，血霧紛揚，有的甚至落在王婷潔白的臉上。
王婷卻是極愛干凈的，當時殺獸人時也是能不沾血就不能沾血，現(xiàn)在臉上被濺了老鼠血，那哪受得了？張嘴就要開罵，一抬頭卻見天花板上有幾只老鼠正欲撲下，立時強行咽下嘴邊的話，喝道：
“我守住上面，羅波斷后，其他人只管往前，一定要將食物搶出來……”
話音未落，天花板上的老鼠紛紛撲下，王婷手中刀光如電，通通一刀兩段，一時血霧紛揚，像蒙蒙細雨，落在姑娘頭發(fā)上、臉上、衣襟上……
詭異的變異，不僅強壯了老鼠們的身體，更強壯了它們的鼠膽，一個個，一群群，悍不畏死，唧唧叫著沖了上來。
廚房空間很大，長方形的，食物和冰柜在最里面，距離門口也就十多步，這點距離在平時不算什么，但現(xiàn)在卻是千難萬難。
血腥味愈發(fā)濃烈，王婷的眉頭愈發(fā)緊促，鳳眼的寒光越發(fā)凝視，空中的落下的老鼠被她殺得一個不落，她甚至還能幫前面呈三角陣前進的隊員；后方的也暫時無憂，羅波斧劈、盾砸、腳踩，守得穩(wěn)如泰山。
前面卻不容樂觀。老鼠實在太多，開始時它們堵在盾陣前，一層又一層，玩疊羅漢；隊員們也是狠角色，舉著槍，不停捅，一捅一串！
老鼠們改變策略，一群群的上，你進我退，來去如風，像雨點，撲打在盾陣上；挑縫隙，鉆空子，繞圈子，讓隊員們有苦說不出，如果不是王婷和羅波補救，盾陣恐怕早就跨了，哪還能前進。
但現(xiàn)在也有問題，防守都已十分勉強，哪還有余力搶食物呢？
其他人對于作戰(zhàn)隊的窘境也是愛莫能助，他們需要守住門口，不能讓老鼠沖出廚房。雖然不知道老鼠從哪里來的，但其他地方還沒有發(fā)現(xiàn)老鼠的蹤跡，只能假定老鼠是外來的，且不知從哪里到了廚房。
雖然老鼠的路，不止是大門，但眾人還是潛意識地死守廚房大門。不容一只老鼠跑出去，一旦出去，以這些東西的可怕繁殖能力，大伙還怎么活？
“張浪，你個混沌，究竟在干嘛！”
怒罵的人是王婷，這里也只有王婷敢這么罵。
張浪霍然抬頭，眼睛滿是血絲。
這么一愣神時間過去了多久？多少人受了傷？
他滿腦子都是老鼠，恐懼到想吐；他緊握著冰冷堅硬的鐵槍，努力克服那發(fā)自骨髓的恐懼。
恍惚間，他想起了多年前和爺爺?shù)膶υ挕?p> “爺爺，你為什么總讓我練武術呢，打架不是不好嗎？”
“練武不是讓你去打架，練武是要讓你成為勇者?！?p> “勇者？是勇敢的人嗎？我已經(jīng)很勇敢了呀，誰也打不過我，我誰也不怕！”
“浪浪，‘勇’可不是打得過誰或者不怕誰！即使你戰(zhàn)勝了所有人，你能戰(zhàn)勝自己嗎？”
“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能戰(zhàn)勝自己才是‘勇‘！”
“恐懼、傲慢、懦弱、懶惰等等，都是你的敵人！要把自己當成一把劍，時時去磨練，到時你終會明白‘勇’的含義……”
“現(xiàn)在呀，你還太小了，快快長大吧，我的乖孫兒喲！”
原來如此——我也曾流過血，也曾殺過人，也曾拼過命，但最終還是輸給了自己！
張浪淚流滿臉——原來，我也還只是個“孩子”！
爺爺，遠在天堂的你，是否，也會失望呢？
他咆哮出聲，抖動長槍，再出發(fā)！
余枕流
“我們都是孩子”——此章獻給每一位在逆境中苦苦堅持的朋友！有付出，必有收獲，前進艱難，愿與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