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暑假,笑安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地里幫夏禾干活。到下午天氣正熱的時候,就騎車去鎮(zhèn)里幫忙李福的鞋店子裝修打雜。在暑假結(jié)束前的一個星期,李福的鞋店也正式開業(yè)了,地里的農(nóng)活也干得差不多了,李福開業(yè)這天特意在鎮(zhèn)上最好的一個飯店訂了一個包間,把他爸媽還有夏禾和笑安請到鎮(zhèn)上了,席間李福和李村長兩爺子喝了不少酒,不停感嘆著自己這輩子也許就走到頭了,說著愧對父母的話,弄得李村長和他老婆兩個人老淚縱橫,又是心疼又是抱怨老天瞎了眼之類的話。夏禾和笑安也都沒怎么吃,紅著眼睛在一旁聽著。
酒過三巡,飯也吃得差不多,酒喝沒了好幾瓶,幾個人就那么各自坐著,心里都想著各自的事。
“福,大娃子有信兒了!”李村長找李福要了一根煙,點(diǎn)了起來,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片大大的煙霧說道。李福和笑安都先是一愣,卻看到李村長吸著煙眼睛頓時都紅了。
“大娃子有出息著哩,他在首都畢了業(yè),去了國家的科研所,月月都給我來個電話,總是我問我錢收到?jīng)],還說工作要保密不能多說,也不能回家。我知道他小子肯定是出息了?!罢f到這老頭那一臉的自豪突然卻變成了悲傷,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煙嗆到,眼淚唰一下子就出來了:”從兩個月前,他就沒往家里寄錢了,也沒打電話,我就在擔(dān)心啊,我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前兩天隊(duì)里來人了,說老大犯了間諜罪,和外國人勾搭在一起,被抓進(jìn)去了,讓我把這村長也不要干了,鎮(zhèn)上說我們家政治面貌有問題,讓隊(duì)里再換個村長,你說老大那么出息的一個人怎么會做這種事呢?我想不通啊想不通啊!“李村長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擤了一把鼻涕,就那么呆呆的坐著,看著對面的墻,眼里一點(diǎn)光都沒了。
打笑安記事起,李村長一直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高大魁梧為人正直,做事雷厲風(fēng)行,話里總是帶著威嚴(yán),說一不二,要不是李村長一直對他們家的幫助,可能他們都活不到今天??涩F(xiàn)在笑安眼里的李村長就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儼然成了一個沒有精氣神的糟老頭子,就那么木訥的坐著。
李村長老婆在一旁低著頭默默的哭著,其他的人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癱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沒有人開腔,李福點(diǎn)著煙一根接一根的抽著,屋子里瞬間充斥滿了煙霧,在黃色的燈光映襯下,這個場景顯得異常飄渺,可這不是,笑安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發(fā)現(xiàn)這不是,他想醒卻醒不過來,他也絕不相信這會是真的,深深的無力感緊緊的包裹著,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還沒跟老二講,老二還在讀書,不能亂了心思,就先不告訴他了吧。老三,你回來了,就踏踏實(shí)實(shí)把你這小生意做好,走吧,回家吧!“李村長起身就招呼他老婆一起外走,夏禾也趕忙起身跟在了后面,一把攙住了李村長老婆,李村長老婆也任由夏禾攙著,另外一個手捂著眼睛自顧自的邊哭邊往外走。
“媽,我今天想就在鎮(zhèn)上住,跟三哥一起?!毙Π残÷晫χ暮陶f道,夏禾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和村長一行出了包間。李福還是癱坐在椅子上抽著煙,晃了晃桌上的杯子,發(fā)現(xiàn)沒酒了,又放下了杯子,就那樣坐著。
“三哥,你沒事吧?”笑安走到李福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李福沒有搭理他,只是搖搖頭,兩個人就這樣坐著。
過了好一會,李福開口道:“安子,你知道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上嗎?”笑安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很小的時候想過,但他的確不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有時候就在想啊,我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根本就不想來啊,這個世界這么苦,可我看著我那父母,我真的是想死都不敢死,可我現(xiàn)在真的是生不如死啊,安子,你懂嗎?”說說邊拍著自己空蕩蕩的褲腿嚎啕大哭起來。笑安從沒見過李福這樣,甚至以前被釘子扎了腳,李福自己把釘子硬生生從腳底板抽出來都沒掉過一滴眼淚。他只是呆呆在一旁坐著,李福哭,他也哭,他深切得能體會到李福心中的那份痛苦。
也不知是哭的聲音太大還是吃飯的時間太長,服務(wù)員都被驚動了過來,李福和笑安兩人才收住了哭聲,抹了抹眼淚。
“前年,我剛到溫海的時候,看到了蔚藍(lán)的大海,滿眼望去都是高樓大廈,抬起頭恨不得都看不到那些樓的頂,馬路上那些小轎車川流不息,到處都是打扮的非常時尚的年輕美女,當(dāng)時我就在想啊,這不是就是我向往的天堂嘛,我下定決心,我要在這里扎下根來,娶個城里老婆,再把爸媽都接過來,每天一家人都能在海邊散散步??墒牵?dāng)我提著大包小包到人才市場找工作的時候,別人看我連初中畢業(yè)證都沒有,都不愿意要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服裝商場給別人扛包的工作,一個月650塊錢,又不管吃又不管住,一個月下來,分文不剩。后來,有一次給別人送貨的時候,聽到別人說有個建筑工地在招工,當(dāng)小工一天都能有30塊錢,還管吃管住,我毫不猶豫的就去了。在工地上,扛水泥、軋鋼筋、推車、提灰桶啥都干過,我從來沒覺得累,因?yàn)槲蚁嘈?,只要我肯努力,我肯定就有出路,后來,我學(xué)會了砌墻,那工地上,我砌的墻是最直最穩(wěn)的,那工頭一天都給我加到了80塊錢一天,我每天都很拼命的干,因?yàn)槲抑牢业暮萌兆泳鸵獊砹?,直到那一天,那個倒車的水泥罐車沒看到我在后面,我的生活就改變了,我一個人在醫(yī)院里面躺了三個月,沒有人管我,出院的那一天,工頭去醫(yī)院給我把醫(yī)藥費(fèi)結(jié)了,給我了兩萬塊錢,叮囑著這個事就過去了,如果你再敢去工地鬧,我就讓你回不了家。我知道這工頭還算好,我聽說有的工頭都是直接跑路了都不管了,起碼我一條腿還換了兩萬塊錢。離開溫海的那一天,我在海邊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知道,我這輩子完了,我的夢沒有了,這里已經(jīng)容不下我了?!崩罡3橹鵁煯惓F届o的說道,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安子,我不相信老大會做那種事,但已經(jīng)是事實(shí)了,不信也得信,你不能走老大的路,也不能走我的路,你得走你自己的路。你得踏踏實(shí)實(shí)的把日子過好咯,活出個人樣來!”李福沒看笑安,掐滅了手里的煙頭,自顧自得說到。笑安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回家!”李福拿起了椅背旁的拐招呼著笑安朝外走去。
小胖的小木耳
很想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寫下來,在還能有機(jī)會改變做點(diǎn)有意義的事,寫的不一定好,但也希望大家可以多支持,多提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