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好些時日,小雛菊與大叔的交談都是對牛彈琴。
兩人之間的語言根本無法溝通,但好在可以通過肢體表情,表達一些事情。
這天,村子里的村正也來看過大叔,對于大叔口中的生澀方言也是一頭霧水,他雖然讀過幾本雜書,在村民的眼中也是走南闖北過來的人物,但對于這男人口中那生僻古怪的語言也是半分不懂。
也是奇了怪哉,按理說,這個人哪怕不是大夏國之人,也不至于如此。
一直到二個月后,三月春風(fēng)解寒之際,大叔終于說出來一句小雛菊聽的懂的話。
“我叫亞索?!?p> 小雛菊想起大叔那正經(jīng)古板的模樣,便忍不住的噗呲笑了起來。
這二個月的時間里,小雛菊總是會和大叔說話,他指著樹說這是樹,指著人說這是人,指著飯說這是飯。。。。。
快快樂樂的小雛菊像是成了一位老夫子,而大叔就是她手底下牙牙學(xué)語的學(xué)童。
大叔是一個聰明的人,在二個月的時間里,他已經(jīng)可以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一些大夏國的官話。
那聲音也是磁糯磁糯的,小雛菊聽得久了便覺得這聲音很好聽,于是總喜歡找大叔來說話。
“亞索。。亞索。。真是一個古怪又難聽的名字?!?p> 第一次知道大叔名字的小雛菊腳步輕快,去往谷坪收谷子去了。
她抬頭看了看天,那里陰云籠罩,今年的第一次入春雨要來了。
亞索披散著一頭長發(fā)走在溪邊,他想要尋著溪流找到自己的秘密,可那溪水的盡頭只是大夏國塌下的一個小山鎮(zhèn),什么也沒有。
亞索有太多的疑問,自己為什么沒死?這到底是哪?
二個月的時間里,亞索漸漸的明白過來。
這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完全顛倒了亞索世界觀的宏大世界,這里也有一個子秋山,但絕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子秋山。
這個世界里,唯一一個讓自己熟悉的東西可能就是腰間別著的那根木棍。
亞索的手肘放在木棍的枝頭,那里有熟悉的溫度,劍的溫度。
摸著劍的亞索已經(jīng)逐漸心安,大難不死之后,我亞索依舊是亞索,我的劍也依舊還是我的劍,無需多想,這就很好。
“劍心安處,便是吾之故鄉(xiāng)。”
這句話是用大夏國官話說出來的,并不是他故鄉(xiāng)的語言。
當(dāng)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亞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這入鄉(xiāng)隨俗的浪人習(xí)慣已經(jīng)深入他的骨髓了。
心性已經(jīng)堅定下來的亞索來到田埂之間,黃大牙在田間勞作,佝僂的背有淡淡的夕陽余暉。
亞索脫了自己的鞋子,挽起自己的褲管,一下就跳進了稻田里,他的臉上是爽朗的笑意:“黃大伯,我來幫忙啦!”
黃大牙呵呵一笑,擦了一把臉,臉上又增兩道泥印,只見他敦厚的說道:“省的,省的?!?p> 亞索剛下稻田,就有幾只稻花鯉魚悠悠的游到了他的腳邊,亞索眼睛一瞇,腰間的木棍閃電出手。
四條肥碩的稻花鯉魚瞬間就被他串在了木棍之上,只在一個罅隙之間,速度快的驚人,簡直就像是幻覺。
黃大牙背對著他,全然沒有看見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只有后背快意的聲音傳來。
“黃大伯,今晚加餐!”
轟隆隆的一聲春雷炸開,蛙蟲鳥獸都閉上自己的嘴巴,躲在自己的洞里瑟瑟發(fā)抖。
小雛菊已經(jīng)收好了谷子,正坐在門檻上翹首以盼。
天色漸暗,這第一場春雷雨,怕是很快就要落下來了。
不遠處,亞索和黃大牙光著腳丫子,滿身泥印,神色輕松的走了過來。
亞索的那支木棍被他扛在肩上,那一頭掛著四條稻花鯉魚。
小雛菊笑臉盈盈,“嘿”的笑了一聲。
大叔你啊,真是越來越神氣了。
稻花魚有稻花香,稻花香上澆黃酒。
一頓豐盛的晚餐,配上四兩陳釀的黃酒,擺在了黑木的桌子上。
黃大牙給亞索倒?jié)M一杯黃酒,和藹的笑著。
小雛菊看著那一大盆鮮美的稻花魚,已經(jīng)垂涎欲滴,躍躍欲試。
亞索正襟危坐,醞釀了一些措辭,然后開口緩緩說道:“黃大伯,小雛菊,幾個月的時間里,承蒙照顧,感激不盡!”
說完,亞索端起一杯黃酒,一飲而盡。
遲疑了一會,“但。。我終究是要走的?!?p> 黃大牙似乎早有所料,只是不停的在勸菜,也沒多說什么客套話,只是提醒亞索,這世道現(xiàn)在太亂,出門在外,一定要保重。
小雛菊本來在歡快的挑著魚肚子上的嫩肉,聽到亞索這似告別之言,突然眼睛就暗了下去,連筷子都不動了。
她就著魚湯,匆匆的把飯扒拉完,然后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去睡了!”
黃大牙和亞索同時苦笑著搖了搖頭。
回到自己房間的小雛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聽著那天上若有似無的雷聲,覺得心緒被攪的難受。
她“哼”了一聲,然后把手里的抱枕給扔了出去,氣憤的說道:“大白眼狼!”
本來還在生氣,后來卻是越來越委屈,像是要哭出來。
黃大牙不知何時靜靜的走到了小雛菊的房間,安慰的說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算啦,算啦?!?p> 小雛菊聽著這話,更覺得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嚎道:“我。。我小雛菊又不丑!”
黃大牙頓時被孫女兒的這幅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給逗笑了,那本想安慰她的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于是只好任著孫女在這邊哭著,他呢,就在旁邊搖頭。
這天晚上,亞索在自己的房間靜靜的坐了一夜,那根木棍放在他的右側(cè),顏色烏黑深邃,尋常無奇。
第二天,亞索離開了疾風(fēng)村,那間房間被他收拾的整整齊齊,一層不染。
雖然是早晨,這天氣卻顯得有些昏沉,烏云在頭頂上不肯離去,一定要把它肚子里積攢的雨水不吐不快,才肯消散。
但時間好像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風(fēng)雨欲來,只是欲來,卻還不夠。
亞索踏上了出村的山路,這里由于村民們多年的踩踏,已經(jīng)形成了一條可以供兩人并排行走的泥道。
亞索戴著斗笠,腰間別著木棍,長發(fā)披在腦后。
路邊有一處高聳的野草叢,亞索扯下一根野草根莖,叼在嘴間,覺得快意。
這時,山路的前頭,迎面走來四個人。
人人穿著月白長袍,頭戴方巾,氣度、舉止、儀容皆是不凡。
亞索忍不住多看了這些人幾眼,只覺得這些人舉止投足之間很有風(fēng)度,有點像是家鄉(xiāng)的陰陽師,但是那身上的服飾好像又與陰陽師大大的不同。
亞索側(cè)開身子,讓行與這群人先過。
四個人,皆從亞索的身邊擦肩而過,連看都沒看這個像是農(nóng)夫的家伙一眼。
走了大約四、五丈的距離,那四個人又開始隨口聊天。
“莫師兄,怎么今年又去那個疾風(fēng)村?!?p> 四個人之中,一個人為首走在前面,另外三個并排走在后面。
發(fā)問的正是后面的三人之一。
莫師兄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樣貌英俊,氣質(zhì)也是這幾個人中最好的。
身后的三人明顯以他馬首是瞻。
莫師兄笑道:“我覺得這個疾風(fēng)村人杰地靈,又是依附在我們門派山腳底下,當(dāng)然得要好好照顧一番。”
三人之中又有人說話:“莫師兄這番照顧當(dāng)然不假,只怕不是照顧那疾風(fēng)村,而是照顧那小雛菊吧?”這人打趣說道。
眾人剛想起哄,那莫師兄已經(jīng)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剛才的開朗笑意突然變的陰霾。
三人頓時閉口不言,腦袋低了下去,那個剛才打趣莫師兄的人,心中暗自腹誹:要不是你有長輩是山中長老,哪有你現(xiàn)在作威作福的道貌岸然德行,呸!
不遠處,亞索拉低了自己的斗笠,那露出袖口的手肘已經(jīng)習(xí)慣性的放在了劍柄上。
他的眼睛沿著斗笠的帽檐望向了前方的四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莫師兄突然覺得后頸一冷,然后反臉望去,泥地上,那個先前擦肩而過的農(nóng)夫已經(jīng)走遠。
“你們有沒有覺得天氣突然冷了下來?”莫師兄疑惑的問道。
三個人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這時候,雨,終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