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赤水上已經(jīng)航行了三日,這三日阿瑤天天在房里呆著,無聊至極,重華倒是天天不見人影,不是和丹朱說話,就是去找丹朱的門客談天。阿瑤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么,看重華這幾日的修煉似乎大有精益,看來有高人指點。
阿瑤早知道自己三腳貓的本事?;J诉€可以,真遇到了靈力高強的神裔需要正面對敵,那還是趕快溜之大吉為是。
這一年多來重華修煉勤勉,靈力越發(fā)運用自如,除了根基還淺,最大的困難就在于沒有高人指點了,阿瑤教不了他什么,他們都心知肚明,卻也不曾點破。如今重華有了指點之人,阿瑤一面為他高興,一面又有些不自在。
丹朱每日都會著人過來邀請阿瑤一同用飯,阿瑤總是拒絕,她做不來重華那恭謹?shù)臉幼?,不愿過去??傻ぶ炱醵簧?,今日來邀請的侍女偶然提起了公子的膳食和船中大廚房的不同,有許多精巧的菜肴,聽的阿瑤食指大動,終于忍不住答應了。
還沒進門,阿瑤就聞到了一股特殊糧食的香味,頓覺這一趟來對了,也不老老實實跟著侍女了,快步走了進來,對著丹朱略一拱手,手還沒放下,眼睛就朝桌上瞄去。
桌上幾道肉食倒也罷了,不過是尋常的鹿脯雀肉罷了,倒是有個黑黢黢的陶罐里飄出陣陣香味,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也看不真切,勾起了阿瑤的饞蟲。
阿瑤正想問一問這罐子里是什么,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這屋中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有丹朱的溫和帶笑,有重華的略顯尷尬,有四方長老的慍怒,還有幾個侍從的躲閃好奇。
丹朱開口對重華說:“重華兄,我就說只有阿瑤聽進去了我當日的話,不要顧慮我的身外之名,你平日里太謹慎了,該好好學一學阿瑤?!?p> 重華站起應是,丹朱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是改不了了,苦笑著搖搖頭,回頭看向阿瑤,解釋道:“這是粳米,種在水田之中,赤水以南出產(chǎn)的糧食,產(chǎn)量很少,你快嘗嘗,比黃米爽口些。”
阿瑤大剌剌的坐下開吃,呼哧呼哧吃了一大碗,還不雅的打了個飽嗝,又一次引來了眾人的側(cè)目。重華素來知道阿瑤愛吃,看丹朱不以為意,也放下心來由著她胡鬧。
自從那日起,丹朱總是能找些新鮮的吃食引誘阿瑤出來一同用飯,阿瑤漸漸的發(fā)現(xiàn)丹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權(quán)貴公子。重華席間會和四方長老談些對旱情治理的看法,看長老的樣子像是對重華的見解很是贊賞,對重華越發(fā)的和善??蛇@些時候丹朱從不接話,像是沒什么興趣,反而說起器物陳設,花鳥飲食之時頭頭是道,他還說起過一種新鮮事物,叫做圍棋的,是帝堯所創(chuàng),繁復精妙,變化萬千,聽的阿瑤心向往之。
看阿瑤和丹朱走得近,還約了每日午后對弈,重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面有些后悔一面又自嘲,覺得自己自不量力。其實在阿瑤心中丹朱只是一個玩伴,有一些共同的愛好,可以相約一同玩耍罷了。重華看得出來丹朱并不僅僅這樣想,那些話,那些眼神,難道他看不懂嗎?可他有什么資格去問阿瑤呢,他只能更加勤勉的修煉,借此忘記罷了。
阿瑤和丹朱對弈交談時是快樂的,丹朱像是另一個她,從小不愿認真修煉,總是憊懶貪玩,動輒被父皇責備,他對治理天下沒有興趣,整日里研究些器物擺件,父皇麾下的幾位長老說他玩物喪志,他也不以為意。他們各自回憶著小時候的糗事,竟然有諸多相似之處,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感。
可是一回到房間里阿瑤就懨懨的,她和重華雖然在一條船上,可看見重華的時間越來越少,話更是說不上幾句,明明只隔著薄薄的幾層木板住著,卻像是隔了萬水千山。
這一日,阿瑤剛剛睡下,就夢到了過去在姚山修煉的日子,重華修煉完會帶著她和阿象去林子里打獵,運氣好能打到鹿或是野豬??蓧糁械乃麄儏s遇上了兕,兕長得像水牛,本該是鼻子的地方卻生著一根幾尺長的角,高高的聳立著,看上去威風凜凜。
重華過去一個人獵過虎兕,并不懼怕,可這次帶著阿瑤阿象,他有些顧慮,怕猛獸傷到他倆。阿瑤想催動靈力攻擊兕,卻激怒了它,眼看著它猛沖過來,只看到重華一躍而起擋在了她眼前,兕的獨角幾乎就要刺進重華的胸膛,阿瑤大叫著驚醒過來。
驚叫聲剛落,重華就進了房間,阿瑤看著好端端站在眼前的重華,嘴巴一癟,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重華不明所以,以為阿瑤受了傷,趕忙上前去查看,阿瑤猛的抱住了重華,大哭起來。
重華見她哭的中氣十足,想是沒什么問題,放下心來,身子動了一下想要再仔細查看一下,卻被阿瑤箍的更緊了,重華僵直了身子不敢稍動,只得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阿瑤的背。
哭了半晌,阿瑤漸漸止住了哭聲,卻不愿放開重華,帶著鼻音說:“我夢到你被兕攻擊,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p> 重華心中的不安盡去,柔聲說:“噩夢罷了,夢都是反的,不信你看看我。”
阿瑤松開手,真的抬起頭凝視著重華。重華下意識想要別過頭去,阿瑤輕聲道:“重華,這幾日你都不跟我說話,我們。。。”
重華看著阿瑤,她的明眸之中映著兩個小小的重華,那么局促的站著,他終于別過頭,假裝不在意的說:“你不是和丹朱玩的很好,他是帝堯的長子,前途無量,我不過是連父母都不待見的村野小子,我。。?!?p> 阿瑤猛的站起來,走到他眼前:“不是的,你知道我在乎什么,我以為你知道的,我在姚墟一耽就是一年,我本不愿和丹朱同行,難道你不知道我究竟在乎什么?”
“我。?!?p> “重華,我不明白你在顧慮什么,我要告訴你,這一年來,你早已經(jīng)住在了我心里,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有我?!?p> 重華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吶喊:“有,當然有!”可還有一個聲音冷酷的說:“你沒有資格。”他想要落荒而逃,可兩腿像是灌了鉛一樣,一步都挪不動,他緊緊的抿著唇,怕一開口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阿瑤看著重華糾結(jié)的樣子,想著他剛剛說自己是村野小子,忽然有了幾分了然,輕輕道:“我不逼你,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