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冉子穿著自己的豆綠色的收腰連衣裙,拎著保溫桶站在韓氏樓下的樹蔭里。
昌雍市雖然擁有一個超大型的自然公園,但是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城市,夏季的陽光和溫度依然是很有威懾力的。
就站了這么一會兒,禾冉子感覺自己的頭已經(jīng)開始暈了。
她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又無奈地抬頭望了望頂樓——那里是總裁辦,也是剛剛傳下命令謝絕她的拜訪要求的地方。
唉。
禾冉子掂了掂手里的保溫桶,決定先上車吹一吹空調(diào)。
她今天畢竟是化了淡妝,一直這么晾下去,就算是在樹蔭下也遲早要出糗。
她向遠處招了招手,一輛黑色的車沖著她的方向緩緩駛了過來。
這是林越語專門給她配的車。
林越語本來就對自己這個成天板著個臉看著冷冷淡淡的小叔子不大熟悉,禾冉子再這么主動地追求,弄得林越語還以為自己未來小妯娌在韓家會受到什么欺負,于是盡力支持和保護她的行動。
保護倒是實在說不上——畢竟她現(xiàn)在連見到韓樟萊的機會都沒有。
現(xiàn)在看來,只能是先回家了。
想到這里,她向前微微傾了傾身子,聲音輕柔,“王叔,我們還是先回去吧?!?p> “誒!好······但是禾小姐·····”
禾冉子聽王叔欲言又止的,忍不住出聲詢問,“嗯?怎么了?”
王叔不用回頭都知道禾冉子現(xiàn)在肯定是一臉失落,他清了清嗓子,“林小姐出門前囑咐我要帶您去取糕點,是林小姐早就定下的。”
林小姐就是林越語。之所以不叫“夫人”一類的稱呼,是因為她覺得這個稱呼非常顯老,因此全家上下的傭人提到她全是稱呼林小姐。
“好的,”禾冉子笑了笑,馬上領會了自己大嫂想要開解自己的良苦用心,“那就走吧?!?p>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韓樟萊的想法,禾冉子自己最清楚不過。
翻來覆去的拒絕無非就是兩個意思。
我是真的對你沒意思。
當初出手救你是因為你可憐,還是我叔叔幾乎捧在手心里的養(yǎng)女。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禾冉子把保溫桶放在了旁邊的座椅上,幽幽嘆了口氣。
林越語直到晚上吃晚飯的時間才到家。
她剛一放下自己手里的東西就沖著廚房飛了過去,“冉冉!聽說你在做好吃的?”
禾冉子放下手里的刀,轉(zhuǎn)身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大嫂。
但是面對這么溫溫和和的、看起來無比正常的禾冉子,林越語卻一反常態(tài)地停下了腳步。
“冉冉·····你是不是受什么打擊了?”
韓家大夫人用手摸了摸下巴,神色探究,“我現(xiàn)在嚴重懷疑你今天被我小叔子拒絕什么了,所以才會看上去這么正常?!?p> 禾冉子也不理她,只是笑。
“大嫂,”半晌,小姑娘才輕輕巧巧地開了口,臉上依然看不大出什么悲傷的神色,“他·····根本就沒有讓我進去。”
說完她微微抬手指了指林越語身后,那個看上去半新不舊的保溫桶,“粥·····還在那里放著?!?p> 林越語垂著手站在那里看著她,沒有接話。
禾冉子緊緊抿了抿嘴唇,隨即轉(zhuǎn)過身面向流理臺,仿佛是試圖掩蓋住連她自己都不大能察覺出來的、眼神里面那一點兒細細碎碎的失望,“不說這些了,大嫂,洗手準備吃飯吧?!?p> 被喚作大嫂的林夫人神色暗了暗,最終還是調(diào)出了一個笑臉來,“好,我可要好好嘗嘗你的手藝!”
“······嗯!”
今天的晚飯吃的還是很平靜的。
韓家老大仗著今天有自己弟弟在公司坐鎮(zhèn),忙里偷閑帶著自己媳婦去上了一天的禮儀課,樂得看林越語氣急敗壞又無奈的樣子。
等上完課把林越語送回家,他又急急忙忙趕回公司去應自己弟弟的約——今天他摸了一天魚,明天該到弟弟了。
吃過晚飯,林越語因為還要為不久之后的宴會做準備,所以一直在里里外外地安排進度,這會兒左右沒什么事情,再加上今天折騰了一天累得要死,于是早早就回自己臥室了。
禾冉子在客廳歇了歇,也轉(zhuǎn)身就上了樓。
她到韓家已經(jīng)有幾天了,這會兒也應該給家里打個視頻電話報告一下情況。
禾冉子反鎖上門,拿著手機坐到了床邊。
電話接通的很快,先出現(xiàn)的是禾冉子的養(yǎng)母,也就是韓家叔叔的正房夫人何冉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四十五歲,愈發(fā)注重養(yǎng)生,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收拾收拾準備上床看看書了。
“小冉?”何冉云看見自己養(yǎng)女的一瞬間眼睛都亮了起來,“怎么還不睡,吃過飯了嗎?”
“嗯,吃過了媽媽,”禾冉子放松地笑了笑,看向自己名義上的母親,“爸爸呢?還沒回來嗎?”
何冉云聽見女兒提到了自己老公,臉色瞬間就垮了,“他啊,誰知道,明知道這兩天降水量可能會很多,還不老實?!?p> 韓松允年輕的時候參過軍,腿上有些舊傷。平時還好,一到陰雨天氣就會隨機發(fā)難,偶爾還會疼的需要服用藥物。
雖然這樣,但是韓松允依然不肯搬去別處,十幾年如一日地守在老宅。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要守好韓家的祖墳,不能讓別人說韓家后人忘了本。
這個時間還跑出去,八成是他的老戰(zhàn)友說又有什么好茶,邀出去品茶聊天了。
禾冉子笑了笑,“哎呀媽媽,我爸難得有些興趣愛好,您就別總管著他了?!?p> “哼,我不管他,我就管你!”
“好啊好啊·····”
母女兩個拉了些家常,絮了些有的沒的之后就掛了。
禾冉子伸了伸懶腰,把手機充好電,打算這次提前下樓端一杯果汁上來。
以免下次再看見韓樟萊。
回想起之前對方的反應,她看似有些惱怒地鼓起了臉頰,覺得這個人還真是不通人情。
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禾冉子端著果汁穿著寬寬大大的睡袍準備離開廚房。
因為這里算是韓家長子夫婦最常用的起居地,再加上夫妻兩個平時并不喜歡有太多人在自己家里晃來晃去,所以平時的打掃都是請的小時工,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傭人。
她前腳剛邁出廚房的門,結(jié)果下一秒就又聽見了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
?。。。?!
不會這么巧吧!
禾冉子一驚,下意識就想躲再躲回廚房里。
韓樟萊的動作和之前遇見的那一次一樣,這不過這次看他的身影好像有些疲憊。
她微微伸了伸脖子,想要看清楚韓樟萊的臉色。
但是沒能如愿。
對方這次依然坐到了沙發(fā)上,側(cè)面對著禾冉子,“我知道了,你這么著急找人給你撐場子該不會是擔心到時候連門票都賣不出去吧。”
不知道對面回了什么,韓樟萊神色放松地輕笑,眉目間滿是興致,“知道了,我一定到?!?p> “嗯,掛了?!?p> 禾冉子縮在角落里沒出聲,聽見客廳的聲音重新歸于平靜,終于皺起眉頭來,慢慢琢磨了一下韓樟萊的語氣。
態(tài)度這么溫和,肯定是很親近的人。
再加上剛才那個甚至稱得上是縱容的語氣,對方八成是個女的。
唉,今天剛被拒絕了愛心午餐,大晚上又撞見了韓樟萊和紅顏知己的通話現(xiàn)場,現(xiàn)在被迫聽了一波墻角還回不去·····
她無聲地揚起雪白的脖頸,望了望屋頂。
自己的未婚夫離自己還真的是好遠啊。
她目光沉沉,看向仰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的韓樟萊,微微嘆了口氣。
她嘆這口氣本來是在自己心里面悲春傷秋,絲毫沒有找個別人傾訴的意思。但是韓樟萊不知道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一回頭,正好撞上禾冉子有些失落的目光。
······
空氣瞬間一片寂靜。
禾冉子穿著一件藕荷色的寬寬松松的睡衣,海藻一樣柔順而濃密的黑發(fā)散落在她的肩膀和后背??赡苁且驗檎驹陉幱疤幍木壒剩懵对谕獾募∧w看上去有種難以言喻的白,仿佛是散發(fā)著熒光一樣。
小姑娘可能是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偷窺對象”撞了個正著,臉色驚疑不定,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直視他——連帶著手里面還端著的那杯看上去透透亮亮的飲料也在輕輕地搖晃。
韓樟萊瞇了瞇眼。
這小姑娘大晚上不睡覺,又跑下來到果汁?
嘶·····不對,怎么每次她穿著睡衣端著果汁都能被我撞見?
男人無所謂地挑了挑眉。他可能是真的累了,并沒有準備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
韓樟萊伸出左手,手心向著自己,輕輕地沖禾冉子揮了揮手,然后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走吧,趕緊去睡覺。
禾冉子已經(jīng)站在原地有一會兒了,本來還正在糾結(jié)怎么和韓樟萊解釋自己真的不是可以下來和他碰面的。沒想到對方好像根本不關心的樣子,還揮手趕自己回去。
再聯(lián)想到今天中午在韓氏公司樓下碰的壁和剛才韓樟萊和別人打電話的時候溫溫和和的語氣,她的心里一緊,咬牙邁開步子,向韓樟萊走去。
“你·····今天中午為·····什么不見我?”
她的口吃其實并沒有真正被矯正過來。
之前講話比較流利是因為她并沒有感到緊張或者不適。對著林越語,著實沒什么能讓人神經(jīng)緊繃的因素。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
對面這個男人,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她年少時最美好的幻想和救贖。
·····也是她可能放手一搏都碰不到的美好。
她的初戀以及單方面認定的愛人。
對方聽見響動和聲音,結(jié)束假寐,睜開了眼睛。
禾冉子在心里握拳,然后盡可能十分自然地把被子放到茶幾上,然后輕輕坐在了韓樟萊旁邊。
坐下的瞬間,她腦子里面給自己加油助威的聲音簡直沖破了一個巔峰。
說是旁邊,其實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禾冉子默默計算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壓下了一點兒惋惜。
韓樟萊無聲地看著這一切,并沒有做出什么太大反應,“嗯?怎么?”
禾冉子咬了咬嘴唇,“我今天中午給你做·····了粥,你為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心情的確是要比之前好一點兒。
韓樟萊極淺地笑了一下,垂頭看著小姑娘的發(fā)旋——禾冉子微微低著頭,不過馬上就又正視他了。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點兒朦朦朧朧的感覺,不過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沒什么,我不大喜歡喝粥?!?p> 小姑娘哦了一聲,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是被打擊到了。
“好了,不早了,快去睡覺吧,”韓樟萊又揮了揮手,“睡太晚對身體不大好。”
說完這句話,他禮貌的笑了笑,然后自顧自地撈起外套,走上了樓梯。
禾冉子看著他的背影,小臉上滿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