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沒多久,秦昭然就回來了。
他走到了床邊,把呆呆地坐著抬頭看他的禾冉子的枕頭整了整,然后把床旁邊的椅子拉了過來,坐在了禾冉子的床頭邊,擺出了一幅徹夜長談的架勢。
禾冉子被嚇了一跳,秦昭然靠得有些近,她莫名覺得有些尷尬,于是往另一邊的床邊挪了挪身子。
秦昭然本來還在慢慢悠悠地坐下,結(jié)果看見禾冉子突然往后退了退,瞬間笑了起來,“怎么啦小九,這么怕我?”
“不是不是,”禾冉子趕忙擺手,試圖辯解,“我剛才一個姿勢坐了太久,有點兒難受,正好變變姿勢嘛······”
“哦,”秦昭然一臉了然地應(yīng)了一聲,伸手替她整了整枕頭,“剛好趕到我剛坐下的時候動?”
“······”
“哈哈哈,不逗你了,”秦昭然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七哥好久沒見你,過來跟七哥講講你的事情?!?p> 禾冉子被拍了頭,偷偷吐了吐舌頭,向著秦昭然做了個鬼臉。
*
他們兩個的談話一直到了九點多,禾冉子一直在講自己的事情,關(guān)于她是怎么和韓氏夫婦回家的,怎么上了學,又是怎么過來找韓樟萊的。
秦昭然全程溫和地笑著,也不插話,就在那里安安靜靜地看著小姑娘搖頭晃腦地講自己的事情。
直到他聽到了韓樟萊的名字。
但是他面上依然不顯,再等禾冉子實在是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之后,才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就著床頭燈的微黃的光把自己的手腕送到禾冉子的眼前,“小九,時候不早了,該睡了。”
禾冉子也絲毫沒有異議,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樣子乖巧地讓人有一種想要捏捏臉的欲望。她乖巧地仰頭看著自己七哥,隨后露出了自己的兩顆小虎牙,“好~”
高大的男人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到床腳把床頭搖了下去,然后又走回來把枕頭從她后背那里抽走擺好,還伸手拍了拍,接著才扶著禾冉子躺下。
她本來還沉浸在剛才叭叭叭的興奮里面,一時間也沒什么睡意,只是順從地躺下,然后小腦袋就跟著秦昭然的背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嗯·····你睡吧,”秦昭然把椅子放到窗臺下的藤椅旁邊,然后抬手拉上了窗簾,“我就在外間守著你,有什么事情喊我一聲就好?!?p> 禾冉子下意識地想要歪歪頭,但是奈何在枕頭上躺著,要做這個動作著實有些不大方便。她扭到一半就又撤了回來,改為直接出口問,“可是·····七哥白天那么累,晚上不好好休息嗎?”
秦昭然本來在拉窗簾,這會兒還沒來得及回頭。結(jié)果聽到了小姑娘的這番話,心里面陡然一驚,隨即又一涼。
不過他只是頓了頓,而后什么也沒說,只是對著已經(jīng)被阻隔在外的夜空苦笑了一下。
小姑娘剛才叨叨個沒完的勁頭已經(jīng)下去不少,這會兒后知后覺的咂摸出點兒不好意思來,但是具體怎么得體又委婉地回絕可能也是個難題,尤其是在一個真的是用心對你的人面前。
但是解釋還是要解釋的。她扭捏了半晌,終于把自己的話補全了,“還要連夜看著我,太累了·····我自己可以的,之前在韓家和大嫂一起住,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很多情況下也是只有我們兩個在家,他們兩個都很忙的。”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剩下的話擠牙膏一樣地擠出來,緊接著抬眼就看向了依然站在窗邊背對著自己的秦昭然。
男人可能是真的忙了一天,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穿著白色的大褂身長玉立地往那兒一站,著實是賞心又悅目。
禾冉子看自己七哥可能是在想別的事情,于是仗著自己藝高,壯了不少膽,直眉楞眼地醉著秦昭然的背影發(fā)起了呆。
她想起了韓樟萊。
準確的說,是想起了韓樟萊身穿長款風衣,迎風站在街道上的時候。
她身邊的人,包括她的爸爸媽媽,都以為自從年少一別之后,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見過。
其實不是的。
就在她高三馬上要開學的時候,她央著自己的好朋友帶著她出國跑了一趟。朋友已經(jīng)成年,再加上對方的父母都已經(jīng)打點妥當,她自己也跟自己的爸爸媽媽請好了假,說是要和朋友去鄰市采風,郊個游什么的。
她們兩個,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帶著另外一個心心念念要去見自己未婚夫的小未成年,兩個人一連飛了十三個小時,終于在第二天中午到達了目的地。
安頓好之后,她拉著朋友飛奔向了韓樟萊的學校。
其實說起來也有些可笑。當時她的手里沒有一點關(guān)于韓樟萊的生活記錄,甚至連一張最新的課表都沒有,直接沖著異國就飛了過去。本來就是為了碰碰運氣,誰知道真的在一個林蔭小道的盡頭看到了韓樟萊。
禾冉子瞬間慫了,拉著朋友躲了起來。
韓樟萊穿著高領(lǐng)毛衣,外面就是一件淺色的長風衣。
他站在那里,無悲無喜地抱著書,低頭不知道在觀察什么,看樣子應(yīng)該是在等人。
禾冉子當時還很不理解,趁著對方?jīng)]有往這里看,飛快地探頭,遠遠地瞥了一眼他眼皮底下的那一塊兒草坪。
除了綠草青青,別的什么也沒有。
腦海里面浮現(xiàn)出這個畫面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大好,心情都跟著心臟一起沉了幾下。
韓樟萊,韓樟萊。
她心心念念的人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出現(xiàn)在醫(yī)院。公司的事情肯定是不忙的,不然他也沒時間跑去赴何蘊漣的約。再說了,大哥剛剛出差,現(xiàn)在說不定剛到達目的地,他一個日常坐鎮(zhèn)的閑散副總能有什么事情。
雖然想是這么想,怨也是這么怨,但是禾冉子在看待何蘊漣這個人的時候并不著急。
她很清楚,韓樟萊對何家老二其實并沒有多少感情。
這一點,相信何蘊漣自己一定也很清楚。所以才會在自己出現(xiàn)之后這么心急,想給自己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教訓,一個可以起到威懾甚至是恐嚇作用的下馬威。
但是這個女人最聰明的一點就是懂得如何合理地運用故意和偶然的關(guān)系。再者就是對傷害程度的把握。
何蘊柯并不是多么身強力壯的男孩子。根據(jù)何蘊柯已經(jīng)活蹦亂跳這個結(jié)果來看,就算何蘊漣算無遺策,何蘊柯的運氣也沒有那么背,當事人真的換成了她禾冉子,她也受不了多大傷害。
·····腰傷不算,這個頂多算是個何蘊漣都沒有料想到的小彩蛋。
她尚在胡思亂想,秦昭然卻突然轉(zhuǎn)身,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對方絲毫沒有被人盯著的不適,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轉(zhuǎn)頭就又對著禾冉子笑開,“沒關(guān)系,看著你七哥一樣可以休息?!?p> “哦·····那好吧!”
秦昭然看著她活潑的樣子嘆了口氣,半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小九,能不能告訴七哥,你剛才在想什么?”
略。
禾冉子才不會告訴他,沖著他吐了吐舌頭,趕緊轉(zhuǎn)回頭閉上了眼。
秦昭然也不追究,回身走到了禾冉子床邊,給她整理了一下被角,然后俯下身,靠近了小姑娘的睡顏,“晚安,小九。”
當事人做完這一切轉(zhuǎn)身就走了,還順手調(diào)低了床頭燈的亮度。
但是苦了禾冉子。
不知道男人身上為什么會有安息香的味道,那種味道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跟著這句晚安緩緩飄了過來,然后就賴在這里不走了。
······怎么這樣。
禾冉子頂著已經(jīng)爆紅的臉,一動不敢動,硬挺挺著閉著眼,感受著安神香的撩撥,竟然也漸漸睡過去了。
*
秦昭然在外間忙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抬眼看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了。
他活動了一下手臂,隨即輕輕地站起來,把面前攤成一片的各種各樣的紙片整理好,然后他頓了一下,輕輕推開了門。
床頭的小夜燈依然盡職盡責地亮著,在這個已經(jīng)很是黑暗的空間里面盡力支撐著最后一點光亮。
他先是停頓了一下腳步,像是在仔細辨認著什么聲音。等到聽見了女孩沉穩(wěn)而又規(guī)律的呼吸聲時,他終于抬腳,向床邊走去。
小姑娘已經(jīng)睡得很熟了,偶爾還有一點兒小小的鼾聲。他站在床邊看著,臉上再也沒有白天的溫柔和笑意,眼睛里面已經(jīng)被貪婪與瘋狂占據(jù)。
看小姑娘班上沒有動靜,他的膽子更大了,左右無人,他俯下身,輕輕地環(huán)住了禾冉子。
右手從后頸處托住,左手撫到了禾冉子的后背上。
這是一個帶著極度的思念和占有欲的擁抱。
現(xiàn)在正是午夜,醫(yī)院位于鬧市區(qū),窗外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依然存在,不遠不近地響著,緩緩飄進了這間屋子。
秦昭然沒有動。
過了很久,他終于輕輕動手,放開了依然酣睡的禾冉子,然后緩慢而又鄭重地觸碰了一下小姑娘小巧玲瓏的額頭。
晚安,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