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間早過了,廚房里卻還在忙碌著。全仰賴這幫貴人要通宵達旦地歡歌宴飲,她還能先摸兩個豆餅墊墊肚子。否則以往這個時辰,廚子肯定都收拾回自己房里睡大覺去了。
填肚子是一回事,正事兒不能忘。
她偷偷溜進廚房后側存放糧食的倉庫,把蔥花雞腿放在地上。
待她吞完一盆色香味俱全的澆汁韭菜釀豆餅,再去糧倉里張望。
果然,雞腿上四腳朝天躺了一只死老鼠。
要她來“喂”鼠,哪里的鼠不是鼠。廚房的命中率大,她一邊守株待兔嘴上還不閑著,何樂而不為呢。
雞腿上幾乎看不出鼠咬過的印跡,大約是沾了點湯就被毒死了;這鼠死相難看,很快四肢僵硬。
還真是……不留一線生機啊。她想起方才情形,為自己抹了一把汗。殺人不留情面,在一些人眼里,人與鼠,有何不同?
不想這么些了,趕快回去復命要緊。方才某變態(tài)男叫她干完事兒回去,可不是叫她回去領賞的。
簾子再次被撩起,她端著原封不動完好無損就是多了一只死老鼠的蔥花雞腿立在簾外,看到滿座驚悚恐懼的目光——從殿中間一黑一白兩人身上緩緩移到她身上,再移到她手間——變得更加驚悚恐懼。
實在對不住,沒算好時辰,嚇著諸位了。
她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到中央,在變態(tài)男身側停下。
要說這兩位,真是好定力;她去外面吃完了一盤釀豆餅外加毒死了一只老鼠,兜轉半天回來,兩人還是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
一個斂眸拱袖肅立,另一個背手挺胸、眼角寒光隱射,臉上卻帶著反差的笑容。這笑容在看見她回來之后越發(fā)……明艷了。
您兩位可行行好,考慮一下在場諸公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在男子一側停下腳步。
“大人,鼠喂完了?!?p> 某男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不錯,你們蓬山院行事,真叫人舒坦?!?p> 在場諸公倒吸一口涼氣。有明眼人總算是看出些門路——合著大人的意思是要把鼠毒死?難怪方才如此開心愉悅。
還不是被你逼的。落珠暗自摸了摸自己的項上人頭。
“大人還有什么吩咐?”落珠開口。
她低頭靜候指示,卻又感到一絲殺意從她頭上掠過去。
呼——她松了口氣。這絲殺意掠過她頭頂,轉到西面去了。
她用眼角余光偷瞄去,西面坐著一個干巴的老頭兒,灰白長髯顫巍巍抖動,眼神好像有些空洞地盯著前方。
男子殺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下來,嘴角噙著十分瘆人的笑:“陸大人?!?p> 老頭眼里這才有了一點光彩,卻沒有立即回過神。他盯著男子看了半天,嘴里生生蹦出一句:“請問您是……?”
今晚這情形還真難為這老頭了,任是誰的腦子也跟不上如此迅速的風向變化,受點驚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啊。
不過這老頭前途命運堪憂……她感到身側某男散發(fā)出一股逼人的寒氣。
“陸大人,您不認得我,總該認得您的兒子吧,或者說,”男子頓了頓,“您的……女兒?”
你……你們看我作甚。我不認得他,人家認兒子認女兒干我何事。落珠干笑幾聲,怎么自己一瞬間成了全場目光焦點?
等等等等。
方才男子叫老頭什么……陸大人?
她一個抖動差點沒把盆里躺著的老鼠遺體抖下盆去。
眼前這個被嚇傻的老伯,是她……哦不,是陸予她爹?
震驚過后是涼透的既視感。
好容易逃過一劫,又攤上這樣一個分分鐘把人往坑里帶的爹。啥時候要去請上一香去去身上的霉運了。
老頭用渾濁的眼珠盯著她看。
半晌后老頭發(fā)出沙啞的失了聲色的細弱蚊音:“這不是我的小予……”
我當然不是您女兒,不是不是……落珠擺手露出善良和善的標準微笑。
不好,您這是怎么了。
她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老頭在一陣囁嚅后雙眼一翻,上半身向前傾倒。
啪——額頭敲在案上。
她四下一瞅。
在場魂魄未及嚇出體外神智尚存的諸位齊溜著眼看她。
呵呵,呵呵。
他自個兒暈了干我何事……
罷罷。有爹不認非好漢。
如此一想,她運足內力大叫一聲“爹——”飛也一般撲上前去。